《电锯未锈》 1.楔子 “如果有人跟你说话时不自觉地、抓鼻、用手掩口或者食指摩擦上唇,抓耳挠腮,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在撒谎。” “为什么不喝杏仁核桃奶?” “氰、化钾是杏仁味。” “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茶包?” “氨茶碱可以中和毒性。” “喜欢布娃娃吗?爸爸回头再给你买。”背对着门的古琦,敏锐的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朝着窝在怀里的女儿晃动着手里的泰迪熊。 习惯父亲瞬间变脸的多多笑着应和他的对话,从容不迫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来她居然只有几岁。 从门缝里偷窥的冷秦,见两人相处的很好,便安心的转身,准备晚饭。却不曾想到窝在古琦怀里的女儿,手里把玩的居然是把残留着血迹,铁锈斑斑的手术刀。 刀刃已经被腐化,摩擦在指腹只能留下深褐色的粉末。 神情严肃的古琦低头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喃喃自语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其实你真的还小……” 捂住自己都快长出老茧的耳朵,多多甩动着脑袋,高高耸起的两条小辫子摩擦在古琦光滑的下巴。 “不听不听,老爸,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因为坏人多,坏人多,坏人多,我知道的。” 哑然失笑,古琦温柔的抚平女儿皱在一起的眉毛,不再多言。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精神病,总会在心里杀死一两个人。凝视着女儿,她是他跟冷秦的爱情结晶,是他要保护的生命,所以他从来不后悔。 从背后环抱住沾满油烟味的娇躯,鼻尖缩在冷秦的颈窝深吸气,惹的她瑟缩身体,担忧的问道:“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了?” “为什么救我?像我这样的人……” 放下手里的汤勺,冷秦转过身反抱住他,再次郑重其事的解释,“谁让我心眼小,只塞得下你呢?” “不怕吗?” “精神病的种类很多,除了一小部分器质性精神病喝智能不足有明确的遗传情形之外,其余都是体质、心理和环境等多重原因造成的。”冷秦一板一眼的背着名词解释。 深邃如泥潭般的双眸死死盯住面前依旧纯真的女人,古琦沙哑的开口,“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侧过身拿过砧板上的菜刀塞到他手里,冷秦闭着眼睛昂首,“来,杀我。我是a型血,听说很美味。” 哐当—— 菜刀掉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古琦颤抖着紧紧抱住冷秦,勒的她快要喘不过气。轻拍他宽厚的后背,冷秦无奈的反问,“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怕什么?” “我杀过人……” “我愿做杀人犯的老婆。” “我应该被抓,判刑,或者关在精神病院。” “那我杀光他们。” “……” “……” 饿的饥肠辘辘的多多扶着门栏,歪头好奇的问道:“老爸老妈,你们在干嘛?” 娇羞的红起脸,冷秦推开古琦,尴尬的解释道:“我在跟你爸谈事情,肚子饿了?先去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多多乖巧的应声,屁颠屁颠的就往卫生间跑去。松了口气的冷秦瞪了古琦一眼,催促着让他出去,别耽误她时间。 望着古琦单薄的背影,冷秦不禁暗自嘲讽自己,谁让我爱你呢?疯子。 病态的爱情,也是爱情。 没有任何伤害,会是无缘无故;没有任何付出,会被石沉大海。 医生与病人,小心眼的“圣母”与偏执症的“疯子”,也可以有甜蜜的爱情故事。 2.被杀事件 凌晨1点45分,冷清的街道有辆黑色轿车平稳的驶入了锦江路单身公寓的停车场,路过值班室时,保安正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发动的引擎影响。 车主似乎对路线不太熟悉,兜兜转转了几圈才找准位置停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帽檐压的很低,灯光昏暗的停车场几乎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在后备箱的位置停了几秒,伸手拖出一个与人一般高的纸箱,慢吞吞的往电梯方向挪动。 悬浮的电梯没有被点亮,他连人带箱的拐进了后楼梯,那是厕所的位置。靠在门边的瓷砖墙壁上,男人闭着眼睛微微轻喘,嘴唇上下开启,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一辆的士停靠在路边,有个快要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扒拉着车门勉强探出身。好心的司机师傅想要扶住她,被她摆摆手拒绝了。捂着嘴不断反呕,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公寓门口,望着有重影的台阶,调转了方向,选择坐停车场的电梯。 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现已清醒,黑色的瞳孔快速收缩,他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紧紧的捏在手心里,甚至手都有些颤抖。 迷迷糊糊的女人扒在水池边呕吐,空气里弥漫着腐食的酸臭味。她清水洗了把脸,疲软的撑着水池想要离开时,却瞥见男厕所门口有个类似钱包的东西。 定神细看,她确定那就是钱包,金标闪闪的gucci商标示意着丢失者的身份。虽然酒醉,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捡起钱包的欲望,说不定有很多钱呢?这么想着,她先试探性的叫了两声,确定没有回应,才扶着墙壁走了过去。 静靠在墙壁上的男人,听见动静,嘴角上扬,捏着方巾的手心颤抖的更加厉害。 一只手才垂下,想要捡起地上的钱包,就觉得头顶一个黑影闪过,有几秒的呼吸不畅,剩下的她就都不记得了。 得手的男人拆开纸盒,里面放着一个行李箱跟双肩包。 崭新的行李箱连挂牌都没来得及撕掉,他拉开拉链把女人塞了进去,沾满乙、、醚的方巾顺势塞进她的嘴里。准备拉好拉链时似乎又想起什么,他反手脱掉女人贴身的衣物,然后一一撕扯坏,随意丢弃在地上或者马桶里。 一丝不、、挂的女人玉体横陈在行李箱里,肌肤在空气中颤栗,正常男性见此景该是激动万分的。但是他没有,反而感觉到厌恶。打包好女人后,他从容不迫的走出厕所,站在水池边用力搓着手,似乎是接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等一下!” 刚踏进电梯的男人就听见有人在喊,零碎的脚步声也跟着靠近,在电梯门快合上那秒,涌进了两三个同样浑身酒气的年轻人。 他面不改色的扫了眼摄像头的位置,后退几步,站在人群内侧。友善的同别人点点头,在他们交谈时,还会恰如其缝的跟着点点头,或者微笑,一副熟识的模样。 送走其中一个,电梯在楼顶停了下来。 吃力的拖拽出纸箱,男人往监控盲区走去,修长的手指在裤兜里取出一串钥匙,摸索了半天。听见远处有关门的声音,他才停止把玩钥匙的动作,转身绕到楼梯间。 站在应急通道里,他打开了纸箱,嘴里还含着一个便携式手电筒。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出现,估计会被吓个半死吧?因为他从干瘪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万圣节才会使用的面具戴在头上。 一个小时之后,停车场的楼梯道里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金属质感强烈的项链,上面写着万圣节万岁的字样。他淡定自若的将行李箱跟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丢进后备箱后,便开车离去,离去时值夜班的保安还在熟睡。 “唔……唔唔唔……” 药效过去,已经清醒过来的女人正面目狰狞的晃动身体,泪水融化了眼线,黑色的防静电胶布贴在她的嘴上,压抑住她的恐惧的呐喊。双臂高高举起,她以半悬空的姿势站立着,脚尖勉强的垫地,支撑她向下坠落的重量。 微弱的黄灯随风摇曳着,阴暗的地面忽闪忽闪。 黑暗里走出一个单薄修长的身影,手里端着一盆清水,裤兜异常凸起。见到有人,她挣扎的越演越烈,身后钉在墙上的十字架禁不住折腾,发出生闷的嘎吱声。 她的脚尖在地面的摩擦,扬起一层灰尘,对方像是没有看见女人的呼救,而是平稳的把水盆放到了她的脚边。优雅的卷起质地舒适的袖口,他伸出两根手指试了试水温,才拧干了毛巾。 闪动的灯光从他的身侧闪过,照射出消瘦的下颚以及暗淡的唇色。女人惊恐的双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触碰到自己左脚时,更是弓起胸廓挣扎。 由于被禁锢着,她的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 他温柔的握住她沾满污渍泥泞的左脚,用温热的毛巾轻柔的擦拭着,脚底、脚趾缝,没一处有放过。低头认真的模样就像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艺术品,一丝不苟且温润细腻。 将清洗干净的双脚放在刚刚铺上的脚垫上,柔软的细绒刮磨着已经抽筋的指腹,他抽出放在胸口的手巾,把残留在手上的水渍擦干,从容不迫的掏出口袋里的深红色指甲油。 瓶口打开的瞬间,刺鼻的气味便流荡在封闭的空间里,女人疯狂扇动着鼻翼,恐惧感让她即将喘不过气,怎么呼吸都不够。 她的肺部像被人死死掐住,脸色反而显得病态的红润。 不顾女人骨骼异常弯曲所造成的痛苦,他径直抬起她的脚掌,想要为她涂抹指甲油。她害怕,致命的恐惧会让人产生奇异的力量,她虽然挣脱不了铁链的捆绑,但是仍踢翻了他握在手里的指甲油。 男人没有说话,拿起带着污垢的毛巾,擦掉被女人刻意毁掉的作品。冰冷的手指滑动到她脚踝,一个使力,就听见清脆的咔擦,左脚就以颓败的姿势垂掉着。同时,女子也发出沉重的呜咽,额间渗出的冷汗与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掺杂在一起,分不清是汗是泪。 而他又重新拿起指甲油,认真的装扮起她苍白的指甲,还妄想挣扎的女子已经没了多余的气力,捆绑在高处的手腕被磨出了深红的印记,内侧细嫩的肌肤甚至泛起血点,但她已经感不到疼痛,静静悬挂在十字架上,就像教堂里的雕塑。 他聚精会神的擦着指甲油,每一次擦完还会轻轻的吹气,像体贴的丈夫疼爱着爱美的妻子,如果这是真的话。 在女人被动配合下,片刻间,他停止了动作,欣赏着自己打造出的作品。在一些颜色不匀处还会再描绘一层,直到他认为完美无缺,才将东西收拾好,端着灰蒙蒙的水盆离开,徒留精神崩溃的女子呜呜咽咽的颓丧着头颅。她试图想要挪动没有知觉的双腿,但是用力的每一下,就像一把刀插进胸口又拔出,她觉得自己大概就会这么死去。 干涩的轮子接触地面时会发出刺耳的噪音,那尖锐的响声敲打着女人支离破碎的心脏,她知道他回来了,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 自顾自的从木箱里取出一根针管,拿出特质的软胶管套在了针管上,将软胶管的另一头插进一架手动机,接连着透着阴冷的玻璃瓶。装置完毕后,男人起身走到虚弱的女子身边,撇过她全是泪渍的下巴,突出的指腹在她光洁的颈脖上摸了几下,在感受到生命脉动时,他微笑的点头。 尖锐的硬物刺穿皮肤的胀痛使得她瞬间清醒些,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抗拒,很微弱,阻止不了男人在她身上所作所为。 血液依据着地心引力向低处快速彪出,他从角落搬来一把木椅,坐到了手动机旁边,哼着熟悉的歌谣,灵活的转动着手把。 女人感受着力量从身体里逐渐消失,感官变得迟钝,眼前灰蒙蒙的一片。 原本因恐惧而潮红的脸颊变得煞白,干瘪的贴合在耸起的颧骨之上,她干渴的吞咽着唾液,不算突出的喉结在上下滚动时,牵扯着钢制的针头,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当玻璃瓶即将灌满冒着气泡的血液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翻弄着木箱,找到一把生了锈的止血钳,夹住软胶管,重新换了瓶器皿。 一个人的血液存量与自身体重相关,从她纤细的腰肢不难看出她的瘦弱,所以他知道,她快到极限了。 他站在她身后落满灰尘的台阶上,扬手解开她的束缚。 残破的身体在失去依靠的情况下,垂直滑落,但被他一把抓住,轻手轻脚的放到垫子上。理平她被汗水沾湿的秀发,他又端来一盆清水,再次认真擦拭着她发青乌紫的双手,同样擦上鲜红的指甲油。 失血过多的女子丧失反抗的能力,像个木偶娃娃任由他摆弄,如果不是胸廓还在轻微起伏,就像死了般安静。撕掉粘带着透亮液体的胶布,获得自由的双唇无力蠕动着,她发不出声音,可是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你不该嘲笑她的。” 她?她是谁? 3.真人版音乐盒 2017年9月15日,晨,八点十分。 生意惨淡的苹果日报报社收到一份没有署名没有单号的快递,孤寂的被丢在公司门口,被保安大叔拖了进去。 那是一个可以装下柜式空调的纸箱,没有标签,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没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何人的,虽然都对它侧目好奇,却没有人真正想要打开它。 直到姗姗来迟的总编打了卡,前台小姐才提及此事。 “快……快报警!” 虚弱的说完这句话,挺着啤酒肚的总编就明晃晃的晕了过去,惊吓过度的前台小姐连忙喊了几个男人携手想要扶起总编,却在瞧见敞开的纸箱时,媚眼一翻,倒在总编身上。 一具穿着婚纱的女尸以诡异的姿势站立在密封的玻璃罩里,脚边摆放着还带着露珠的百合花,制作精美的蝴蝶标本粘贴在上面,栩栩如生。如果不是女尸暴露在外的肌肤透出点点尸斑,就跟蜡像那般。 活脱脱的一架音乐盒,真人版。 报社门口围满了人,交通堵塞到无法通行的地步。数十名警员面色凝重的拉起警戒线,急救车被堵在了路口,扛着担架的医务工作者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来,接二连三的抬出几名明显昏迷过去,神情惊恐的女性。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煤气中毒?劫持事件?恐怖袭击?各式各样的猜测都有。 面色凝重的张队从报社走出时,已经被眼尖的记者发现,闻讯赶到的媒体通通围堵上去,就想抢夺到爆炸性头条。被围在人群中的张队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几个个高手长的记者差点把话筒塞到他嘴里,就是想挖出点什么。 从后方赶来的下属急忙护住他,抬手帮他挡住闪光不断的摄像,焦急的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城郊教学式疗养院的活动室里,几个精神病人都搬着板凳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的讨论着新闻里播出的内容。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没有穿病服,也没有穿白大褂,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有位小护士尴尬的站在他旁边说着话,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的欣赏着手里看了一大半的小说。 本就吵闹的活动室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别打了!”打断了他的思路。抬头时,小护士已经跑到打斗中的两个病人中间,耐心劝导着,他不耐烦的皱眉。 放下手里的书,慢吞吞的走上去,根本没有说话,两个气势汹汹的病人瞧见是他,连忙乖巧的低下头,轻声说着:“古医生好。” 从鼻子里发声应了句,他又回到了位置上,继续拿起没看完的书,阅读起来。刚来的小护士摸不清楚状况,只知他是院长的侄子,却不知道病人为什么怕他,所以好奇的问着身边清楚病人。 “为什么他俩那么怕他?” “因为他是疯子。”清楚病人煞有其事的说着。 小护士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心里忍不住嘀咕,难道你不是? 一脸倦容的冷秦走进活动室时,昂首环顾了一圈,发现他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看书,欣慰的笑了笑,随即走过去抽走他手心里的书,“在看什么?” “……罪与罚?”望着书名喃喃自语,冷秦不算满意的合上书,“你不应该看这么阴暗的书的。” 古琦没吭声,只是望着她出神。 不知所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秦疑惑的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摇摇头,他便不再看她。 撇撇嘴,冷秦抓住他的胳膊,“走吧,去做音疗。” 身高将近1米85的古琦就像小孩似的任由她牵着走出了活动室,去了她的办公室。 刚刚处理完书面报告的张队才端起茶杯,还没喝上就被刺耳的铃声惊个哆嗦。夹着话机,茶水才送进嘴里就被他吐了出来,“咳咳咳……您说什么?” “电视电视,你都不看电视的?” 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从话机里传出,他急忙从抽屉里掏出形同摆设的遥控器,点开了挂墙上的电视机。 像是有人特意走漏风声,几个台的午间新闻都报道着发生在苹果日报的命案,里面涉及的内容非常复杂,有的是他们才查出的,有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查的,都被报道了出来。 “我告诉你,现在问这个事儿的人特别多,给我皮崩紧点!有电话进来了,先挂了,听见没?” 警长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张队有点懵,也再没心思喝茶,起身开门喊了两个支队的队长谈话。 简单部署了一番,河马去调查监控录像,猴子去请所有可能的嫌疑人喝茶,而他则得跑趟法医科看看情况。 此时法医科忙作一团,由于人手不够,为了防止闲杂人等没事就来问东问西,再没出准确结果之前,胡月都反锁着科室的门。张队吃个闭门羹,站在门外大吼大叫的,也没见人出来搭理一下,只好灰头灰脸的回到刑侦科。 复刻监控录像的河马倒是很快就回来报告了,从案发前日到当日的所有监控都被他拷进了u盘里。 “被害人遇害人去了哪里?”翻着档案的张队头也不抬的问着正在快进录像的河马。 “嗯……9月14日23点05分,她出现在中和路的兰桂坊门口。”盯着定格的画面,河马如实告知。 “期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又重新播放了一遍画面,“有个短发女人总是回头,其他没什么。” 张队一边记着河马说的内容,一边问道:“能不能放大照片?洗出来。” 河马轻敲几下键盘,连接电脑的打印机就开始运作,没一会儿就印出了一张不算太模糊的女性照片。张队取出打印好的照片,用回形针别在了文件里,“还有没有了?” 鼠标挪动到页面的顶端,画面撤换成兰桂坊的监控录像,“这个女的好像跟被害人认识,进了同一个包间。” 点点头,张队在纸上写下嫌疑人1号。 几分钟后,河马暂停了快进键,“14日凌晨35分,被害人走出包间,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已经放大洗出来了。” 张队别好照片,写下嫌疑人2号的字样。 “被害人被那个男人送上了的士车,车牌是苏a·gto376,然后那个男人也走了,车牌被刻意挡住,看不见。”河马一字一句的说着监控里调查出的内容,方便张队的记录。 只见他在嫌疑人2号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做标注,又拨打了内线电话,“小张,帮我查个车牌号,苏a·gto376,查到后让猴子去接手,告诉他被害人坐过,他知道怎么处理。” 切换成锦江路单身公寓道口的录像,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抽取了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发现画面忽闪忽闪,居然什么都看不清楚。等待河马做报告的张队见他一直没说话,奇怪的抬头,“怎么了?” “破停车场的监控是摆设,什么都没录下来。” “那苹果日报那边呢?” 快速移动着手里的鼠标,河马调整着时间段,从七点到八点,六点到七点,五点到六点,四点到五点,都没有查看到任何可疑的情况。他愤恨的朝桌面砸下鼠标,“鬼都没有!” “怎么可能?”不相信的张队起身站到河马旁边,又重新查看了一遍,同样没有发现。“没有其他角度的录像吗?” 指着画面里违章停靠的货车,河马气不打一处来,“我看过了,都被这屌车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放大卡车的车牌号,张队随手记了下来,又放大了整个车身,上面清楚写着品牌名字,是辆运送鲜奶的货车,凌晨的市区街道随处可见,很平常。 在文件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其他的录像,张队疑惑的问道:“报社总有监控吧?我怎么没见你拷回来?” 闻言,河马不屑的冷笑,“我问了,那个总编觉得效益不好,装的都是模型,没舍得买真的,简直是蠢货。” “……” 安抚性的拍拍河马壮硕的肩膀,张队安慰道:“行了,先查现有的资料吧。”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顺便问问电台,他们报道的内容有些我们都不知道,看看他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嫌疑人自己散布的消息。” 应了声,河马拼命摇了摇桌面做发泄,才离开办公室去调查他下达的命令。 望着河马气愤不已的背影,张队无奈的摇摇头,真是个冲动的混小子,跟他年轻时候有的一拼,欠磨炼啊! 抿了口茶,举起标注好的档案,张队又重新看了一次,拨通了猴子的电话,“查到什么没?” 电话里声音嘈杂,都是车辆行驶的动静,捂着单侧耳朵的猴子扯着嗓子喊道:“啊?什么?” “我说你查到什么没有!”他加重音量,重复了一遍。 滴滴——滴滴滴—— 车鸣声压过了猴子的声音,张队听的断断续续的,他忍不住吼道:“你tm就不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怒吼,电话里的杂音减少许多,过了十几秒才传出猴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行了,先回来吧!” 将手机随意丢到桌上,张队仰头靠在椅子上,揉捏着眉心。根据他多年的办案经验,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可以确定,这事没那么简单。 4.警察办案 “最美新娘的哀伤”这则新闻标题在短短数个小时里便占据了各大媒体报社的头条,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时路过案发现场的围观群众瞬间成了网红,不少查不到消息的媒体人都自发的采访起一知半解的群众。一张张高清□□的照片也通通流传到网上,被年轻人疯狂转载着,好像是不知道发生这事儿,谈不上几句心得的话,会显得很low。 忧心忡忡的父母们,担心自家孩子也会遇到类似意外,当天接送孩子的车辆把原本就很拥堵的街道更是挤出了一个新的道路,与放长假时没什么区别。 一时间,风言风语流窜着城市里每个人的嘴里,市局的电话几乎被前来咨询了解的人打到爆线。 人声鼎沸的警察局里,每个行走着的脚步都像带着风。平日里还会笑嘻嘻打招呼的警官们都阴着个脸,一副“我不爽别惹我”的样子。 不过这也难怪,当市长秘书揣着文件包走进警局那刻开始,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低着头,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关注到,挨骂是小,丢了饭碗是大。 总是耀武扬威的警长正偷偷擦着汗,跟在巡视中的秘书长屁股后面,牛眼瞪的老大,工作中的警员,头低得更低了。 “市长对这件事很挂心,你应该明白的!”喝着被泡毁掉的龙井,秘书长警告着站在旁边胆战心惊的警长。 摘下帽子,两鬓露出白发的警长大气也不敢喘,急急忙忙迎合着比自己小了不止一轮岁数的秘书长,“是是是,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彻查此案!” 满意的点头,秘书长话锋嗖地一转,“那什么时候会出结果?” “这……” 被烟草熏黄的手指露出三根,在警长面前晃了晃,秘书长冷漠的说着不可能的话,“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就得开新闻发布会说明案情始末。不然……” 他话只说一半,而警长的心脏已经提到嗓子眼,脸色非常难看。 放下还很烫手的茶杯,秘书长大步走出办公室,见人出来了,警员纷纷缩回伸的多长的脖子,假意忙碌着。 我们常说,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山海欲来风满楼,风平浪静的办公室突然传出各种砸碎的声响,警员们心里一咯噔。 完了,要出大事了。 “被害者闻……闻静……女性……二二十六岁……就就职于市中心一家精神科私人诊所。据诊所的同事介绍,闻静……平平平日里比较刻薄……但但但是并未见过任何来寻仇……只是……”站在会议室,对着警长、刑侦队长、支队长做着报告的小警员紧张的双腿打颤,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 嘭—— 猛地站起身的警长实在是受不了他磕磕绊绊的报告,还不如他自己看结果的快。 把烧到屁.股的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张队也烦躁的紧,“你只是个屁啊?知不知我们只有72个小时,你行不行?不行给我换人!” 小警员脸色煞白的呆站着,手抖的连记事本都快抓不稳,他求救式的瞥了眼自己的上级领导,收到信号的猴子立马朝他摆手,“还是我来吧。” 从容不迫的站到投影仪边上,给连接的电脑插上u盘,猴子打开了文件夹,开始报告他们调查到的资料。 “温晓亮,男,28岁,被害人的未婚夫。”指着屏幕上的照片,“14日晚,他与被害人在兰桂坊2040包间组织了班聚,后送被害人上了的士,然后也驾车离开。” 听着他的报告,张队打开自己的记录补充道:“我们抽取了监控录像,发现他行驶的车辆进行了车牌遮挡,嫌疑非常大。而且根据监控部的抽查,他的车辆是停在锦江路附近停下的,并且彻夜未归。”说完,他摆了个请的姿势,让猴子继续说下去。 按动手里遥控器的按钮,屏幕闪到另一张照片,“冷秦,女,25岁,与被害人、温晓亮在大学期间是三角关系,当晚也参与了班聚,在兰桂坊关门的时候才走。我们了解到,当时有人说她与被害人有过口角上争执,具体情况得喊来问过话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查了监控,发现她在进入兰桂坊之前行为举动十分可疑。”张队冷静的分析着案情。 猴子耸耸肩,“不排除。”见警长没有发话,他又翻到下一张照片,“这是当晚送被害人回公寓的司机,林大。我们查了行车记录仪,很正常,并且后续有乘客上车,基本没什么可疑。” 再次翻动画面,“齐思凡,男,32岁,加拿大华裔,之前与被害人有情感纠葛,目前人在加拿大。这些是我们查到的相对比较有嫌疑的人员名单,其他的那些因为都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跟作案时间,稍后会以文字形式打印给各位。” 报告完毕,猴子回到位置上坐下,靠墙站着的小警员崇拜的望着他,心里,不亏是老大,就是厉害! 查看着标注重点的档案,警长阴着脸,“被害人是不是私生活比较混乱?” 猴子点点头,“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的确是的。” “这就对了,可能就是因为她的私生活不检点,惹来的冲动杀人,这样就好办多了。”说着,警长抽出几张照片丢到桌面,“老张,喊你的狗仔去请他们喝茶,动作麻利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得到命令的警员们训练有素的换好便装,车辆在快要驶出大门时,他们就发现了人头涌动的大门外,围着一群站在太阳下暴晒,大汗淋漓的摄影师,他们跃跃欲试的按压着手里的相机。原本启动着的汽车直接熄了火,走下四五个捂着脸的青年,他们调转枪头,往大门另个方向跑去,嘴里还碎碎念着:“妈呀,吓死我了,哪儿来那么多人的,这怎么可能出的去?” 站在后面的高高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含糊不清的说道:“别bb了,翻墙出去,然后打车走。小心点别给发现了,不然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那群不要命的媒体,只要能拿到一手消息,追车根本无所畏惧。 坐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的两位领导对此全然不知,他们在等法医科给结果,一个可以准确无误抓捕犯人的结果。 “什么?没有?” 难以置信的怒吼声从办公室里传出,正在门外角落打水的小警员吓的手一抖,整个杯子掉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有人皱着眉头望着他,眼里都是嫌弃的意思,他快速的弯腰捡起,无意间瞥见房间地上有碎裂的玻璃杯。也顾不上没打到水,捡起空杯就跑回位置上坐好。 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银制镜架,身着白大褂的胡月无奈的耸肩,“疑犯很聪明,用酸碱试剂擦拭过尸体,所以没采集到有效指纹。而且被害者死亡的方式也很奇特,”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清晰的局部照,“她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创伤,只有手腕处有磨痕,死前明显受过囚禁,脚掌跟脚腕也是脱臼的,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害人逃跑吧?”说着,又指了指图片中一个微小的红点,提醒道:“唯一能造成死亡的就是颈脖上的针眼,但被害者虽然看着像是失血过多而死,尸检结果却显示是死于心脏麻痹。” “死亡时间呢?” “应该是凌晨1点至4点,根据胃内容物抽取检测发现,被害人死前应该有大量饮酒。” 办过不少儿无头悬案的张队反应倒是比警长平静许多,粗厚的手指没节奏的叩打桌面,他思考了片刻问出自己的疑问。“我们不是从德国引进了一部新的机器吗?那个也扫不出一点指纹?婚纱上也没有?” “婚纱上的指纹是被害者自己的。” “……” 来回转悠几圈的警长不受控制的提高音量,“就没有一点点可疑的东西吗?” 这次胡月给了他答案。 “有,整件事都很可疑,他像是惯犯,形式手法都非常熟练,我们之前有没有发现类似的案件?”他回答着警长的问题,话却是对张队说的。 停下叩击的动作,他摇摇头,“王八蛋总是千年难遇!” 头都快炸掉的警长,抓耳挠腮,“难道就找不到一点证据?三天!市里就给了三天时间,给不了结果大家都得滚蛋!” 不算完美的小型会议就在警长颓废无力的摆手中结束,张队率先推开房门,深深吸了几口气,靠在饮水机边上沉思。胡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往自己的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长满纹的脸颊泛起油光,他没有太过在意,反复思考着嫌犯的杀人动机,试图在自身的经验里寻找突破口,裤兜里的频频震动拉回他的思绪。急忙掏出已经提示好几个未来接的手机,他夹在耳边,“喂?” “张队,温晓亮带回来了,是直接问话还是先关个几个小时?别动!给我老实点!”警局的信号不稳定,电话里杂音不断,说话的人也很急,“叫你别动听见没有?” “我要找律师!我要找我的律师……”怒火中烧的陌生声音也在电流里忽隐忽现。 张队疲倦的捏捏自己的鼻梁,“河马,把人丢审讯室,我一会儿来问。要请律师的,让他请,让他特么别吵了!”愤恨的按下挂机键,他一口气喝完杯里的茶水,连带着几片涩嘴的茶叶。 温晓亮在听说闻静出事儿之后就想到自己会被警察问话,只是没想到是在这种场景下盘问。只有几平方的小屋子里,放着两把椅子,方形桌上亮着一个台灯,他已经一个人在这儿坐了好几个小时了,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他提醒着浑身发抖的自己,又在下一秒蹭的站起身,对着关押自己的房门拳打脚踢,“放我出去!来人啊!快放我出去!” 这次,房门似乎是感应到他的恐惧,居然真的就被打开了。 握着快变形的记录本,张队面无表情的推开诧异的呆站着的温晓亮,他还举着拳头,“坐下,还是你想袭警?”说完,用脚后跟带过门畔,再次关上。 僵硬的收回自己悬空着的手臂,温晓亮听话的重新坐到都捂出汗液的椅子,直截了当的开口,“我没有杀人,我……” “抽烟吗?”没剩几根的烟盒被张队随手扔到了桌上,他打断了他准备许久的对白,他再一次呆愣住,还含着尾音的双唇都忘记闭上。 见他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染上昏暗的灯光,柔化了他严肃的表情。温晓亮咽了几口口水,再次开口,只是这次,磕磕绊绊的表达不清楚。“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死了……” “那你知道什么?”叼着烟,张队含糊不清的问着。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5.还剩54小时 “你在送走被害人之后,去了哪里?”张队朝着心慌意乱的温晓亮吐出一团烟雾,看似随意的问着。 “我……我……”憋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大力转动桌上摆放的台灯,张队将烧的烫手的灯泡对准温晓亮的脸,房间瞬间昏暗起来,甚至不太看得清他的脸。他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送走被害人之后,去了哪里?” “啊!” 抱着头,温晓亮崩溃的往后后仰,椅子吃不了他的重点,垂直倒了下去,他随即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断抽动着头颅,喊着不知道。 张队不屑的冷哼,朝具有透视作用的玻璃镜看了眼,走出了审讯室。独自被留下的温晓亮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离开,仍在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警察上门找冷秦协助调查的时候,她在研究药物的极量配比跟副作用,完全没有得知闻静被害的消息。所以当警察告知她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死了?你们胡扯什么呢?” 脸色不太好的古琦正戴着耳机躺在按摩椅上做音疗,冷秦压低声音回应着登门而入的两名陌生男子。 再次举起自己的证件,其中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男子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才说过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你节哀顺变,现在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麻烦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咬着下嘴唇,她迟疑了一下,摘下眼镜,朝两人点点头,“可以,但是稍等一下。” 走到古琦面前,她帮忙取下还在放着纯音乐的耳机,“古琦,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下,你去活动室休息休息如何?”说着,还从白大褂里掏出一部陈旧的手机放到他手里,“我会让陈琪带你过去,要是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上面有我的号码。” 看着手里的手机,古琦没点头也没摇头,已经习以为常的冷秦并未在意。拨打了内线电话,让陈琪把人接走,顺便带几本最新的医学杂志。 “医学杂志?他看的懂吗?”矮一点的警员,似乎叫李杰,他小声嘀咕着,不屑的瞧了两眼反应迟钝的古琦。 收拾桌面的动作停顿下来,冷秦皱着眉头反问道:“请问你是在歧视我的病人吗?我有权投诉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个警官接了过去。只见他大力的抽了一下李杰的后脑勺,干笑两声,“他口无遮拦惯了,没那个意思。”又扯了扯他衣服,假意训斥道:“还不给人家道歉?” 李杰撇撇嘴,勉勉强强的说出好不走心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冷秦倒也没多加责难,取下别在胸口的工牌,换下白大褂就站在古琦身边等人来把他接走。 大约五分钟之后,陈琪才慌里慌张的走进办公室,怀里抱着一叠杂志。冷秦理了理古琦的衣服,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别给我惹事喔?别人跟你打招呼的话,你得点头,别老是一动不动的,要多跟人接触才行。”说完,就把人交给了陈琪。 “走吧。” 在两个便衣警员的陪同下,她离开了办公室,路上遇到几个在走廊溜达的病人,他们都会友好的朝她微笑,“冷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早?” “没呢,有点事儿,你们回头记得早点回房间休息喔!”她也面带微笑的回应着别人的善意。 这里休养治疗的精神病人大多是病情稳定,但不被家庭社会接受的可怜人。虽然反应不及常人来的快,但是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错,少了现代人多见的戾气,乍一看倒与常人无异。 有个举步蹒跚的老人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盒象棋,瞧见冷秦领着两陌生面孔,不禁关切的问道:“又来新病人啦?真是辛苦阿秦你这个小丫头了!”言语间充满着慈爱,就像同自家孙女说话一般。 哑然失笑的冷秦刚想解释,就被咋咋呼呼李杰抢了先。似乎对方就像带着传染病毒,先是后退两步,接着便指向慈眉善目的老人怒斥道:“谁跟你一样有病?老不死的。” 老人明显受到惊吓,也跟着后退几步,手里的象棋一个失手,掉到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跟在后面的护士眼疾手快的扶住差点被自己绊倒的老人,十分生气的朝着李杰吼道:“说什么呢你?早上没刷牙是不是?” “切,”他不屑的唾弃,“这个社会会这么乱,就是因为有他们这些有病的在作怪!”之前还装模作样的另位警员似乎赞同他的言论,没有打算阻止的意思。 听见动静想看热闹的病人越来越多,被围在中间的冷秦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发青,别说骂人了,打人的心思都有。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别一会儿又是妨碍警察办事,一会儿袭警的给她扣帽子。 努力深吸几口气,她试图压抑住自己剧烈起伏的情绪,咬牙切齿的说道:“讲完了吧?讲完可以滚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大门外走去。 见状,还记得自己职责所在的老警员,扯着还想据理力争的李杰,就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走了走了,嫌犯都跑了,你还在这儿墨迹个啥?” 站在活动室门口看完全过程的古琦,嗤之以鼻,望着远去的三个身影,眼里也多出一抹杀意。 在凶杀案没有结案之前,所有与被害人接触过的人,都是嫌犯,都有犯罪的可能。 所以冷秦被没有得到优待,跟之前温晓亮一样,孤零零的坐在只有一盏台灯的审讯室里。 针对不同的嫌犯,有不同的审讯标准,这是作为刑侦大队队长张力,在警局摸爬滚打几十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以至于,他跟助手走进审讯室时,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并且恭敬的放到冷秦的面前。 “渴了吧?” “不渴。” 推开眼前的塑料杯,她调整了坐姿,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继续灵活的剔着指甲,当对面两人是空气。 张队也不恼,翻阅着手里的档案,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跟被害者原来是一个学校的,还是一个宿舍的?” 冷秦点点头。 “案发当天,你在做什么?” “正常上班,下班之后去了兰桂坊的包间,班聚,很多人都在。这些难道你们不知道?”虽然疑惑,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问题。 审讯需要两个人的原因就是,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一唱一和,万事大吉。 扮黑脸的河马拍了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哎哎哎,问你话,你照实回答就行,别那么多有的没的。”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也没吭声。 “喝完酒之后,你去了哪里?”张队仍旧温和的问着问题。 思考了几秒,她才回答,“坦白说,我也记不清了,真的喝了不少,我就记得去厕所吐了几回。大概是断片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去的,更别说几点了。” 河马低着头奋笔疾书,做着记录,张队没事也会看一下内容,然后故作讶异的说道:“咦?你都不记得啦?别人倒是记得你跟死者有过争执呢!”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冷秦愣了几秒方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事儿啊。也不算争执吧?就是女人之间的冷嘲热讽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那能请你说说冷嘲热讽了什么内容吗?” “这个跟案情有关吗?无关的话,我有权拒绝回答。”关于昨晚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她并不想提,跟小孩子似的,说出来怪丢人的。 这回,扮黑脸的河马又出来唱戏了。他放下手里的笔,不耐烦的说道:“别废话,让你说就说。” 无奈的叹了口气,指尖摩擦着光滑的桌面,冷秦慢悠悠的答道:“说实在的,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她不是要跟温晓亮结婚了嘛?我以前跟温晓亮有过一段,我想你们肯定也都调查出来了,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咯!不过,闻静走的时候我还没走呢,这个你们调监控录像就能查的到。而且,我跟她家是反方向,想去杀她不太容易。” “那你觉得谁最有嫌疑呢?”扫了几眼面不改色的冷秦,张队接着问道。 “嗯……”沉吟几下,她停止摩擦桌面的动作,歪着头说道:“如果是熟人作案的话,大概是温晓亮吧?” 答案似乎出乎两人的意料,皆是一愣,都抬着头紧皱眉毛,“何以见得?” 尴尬的笑出声,“嘿嘿,其实我也是猜的。来的路上我翻了微博,了解了一下情况,作案手法真的超缜密,不是学医的干的,我都不信。” “所以你就觉得是他杀的人?” “怎么可能!”冷秦撇撇嘴,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张队,“主要是当时只有他在送走闻静之后人也不见了,所以我才这么一说。” “见过这辆车吗?”河马从档案里抽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图片,监控下的一辆黑色轿车,由于放大的倍数略高,所以整个画面并不清晰。 低头仔细看了好几眼图片,她才开口说道:“温晓亮的车啊!” “这么确定?”张队不信的挑眉。 指着轿车雨刮刷旁边露出的一角,“这个是之前他们两个人去泰国求来保平安的菩萨,闻静还特地发给我炫耀了一下,所以记忆非常深。”说着,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别告诉我,闻静真的是他杀的吧?” 将图片重新装回档案里,张队侧着头问了问河马,“记好没?”见他点头,才回答冷秦的问题,“抱歉,无可奉告!今天就到此为止,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起桌上的东西,头都不抬一下。 直到走出警察局,冷秦才算松了口气,嘴角居然莫名带着笑意。她是什么个性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说闻静的被害居然觉得暗爽,不知道会不会太恶毒了点? 她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倘若真的断片了,就以她是女人这个选项,也该被陌生人捡尸带走,不可能回到家的。 “我也是很佩服你的厚脸皮,居然还有脸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喜欢的男人现在是要跟我结婚了,你来干嘛的?来哭的吗?” 闻静的冷嘲热讽犹在耳畔,与她记忆里受到的侮辱重叠,冷秦看似乖巧的脸庞闪过骇人的阴骘,她倒是挺想给那个凶手发朵小红花的,渣男配贱女,无敌。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立马收回自己的表情,低着头拦下一辆的士。 “糟了!” 等坐上车,报了地址她才想起来,古琦还在活动室。急忙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有条短信。 点开信息,只有三个字,“回去了。” 号码是短位数字,是她给古琦的手机发送过来的,按了回拨键,冷秦咬着嘴唇有些急躁,“师傅,麻烦开快点!” 铃声响了大概二十多秒才被接通,她连忙问道:“你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奇怪的答道:“您不回来,小的哪儿敢走啊?”是个女声,不是古琦。 “诶?是小陈?” “对啊,不是我能有谁啊?”对方没好气的说道。 “古琦呢?回去了?” “早走啦,难道留下来过夜喔!我说冷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人家还有约会呢!” 看了看窗外行走缓慢的车辆,冷秦的歉意十足,“这个点太堵了,你看值班的人要是来了你就先走吧!对了,他走的时候药吃了没?” “吃啦吃啦,古医生那么好的病人当然会乖乖吃药咯!不跟你说了,26床的老爷子似乎不太对,我得去看看,拜拜!” 冷秦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电话里头就传来了冷漠的嘟嘟声,她好笑的将手机塞回包里,又重新报了个地址,准备直接回家。 6.还剩42小时 赶回自己居住的老居民楼,已是凌晨,天上并没有几颗星星,月亮也被移动的云朵遮掩住。 冷秦发现,平日里走惯的石子路居然变得比以往悠长许多。逐渐起来的夜风,吹的她不禁加快脚步,似乎要下雨了。 轻手轻脚的爬上二楼,陈旧的墙壁由于长期潮//湿的浸泡,露出斑驳的石灰,蹭在身上,留下灰白的粉末。她迈上最后一节台阶习惯性停下,望着对门生锈的铁门出神,她住在对面那么久,就没见过有人进去,但是她的确听房东说有人租了房子,真是奇怪! 音箱里传出踢掉鞋子发出的闷响,侧躺在床//上休息的古琦蓦地睁开幽邃的双眼,快速起身坐到电脑面前,黑白的画面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修长的手指移动鼠标,点开了全屏按键,单一的画面呈现出四个不同的角度,熟悉的身影又回来了。 只见她随手将背包扔到床//上,然后大力的扑上去,发出满足的呻//吟。冷秦的喃喃自语传进古琦的耳里,反而像是种撒娇,他阴暗的眼底隐匿着爱意,嘴角也不自觉的悄悄扬起。 指尖在触摸在冰冷的显示屏上,勾勒着冷秦生气时鼓起脸的模样,在听见温晓亮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杀意,不过很快被笑意取代。 “你这样像个变//态知道吗?” 撑着下巴,面带微笑的古琦在听见声音时,瞬间冷下脸,而对方似乎看不出他的不悦继续叫嚣着,“变//态变//态,变//态不得好死!” 拿起桌面上唯一放着的记事本,砸向出声的方向,就听见砰的一声,完好无缺的记事本摔裂了封面,三三两两的飘出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而那嘲讽的声音依旧不断。 “她不会喜欢你的,你这个变//态!杀人犯!嘻嘻嘻……杀人凶手……变//态!” “够了!”古琦失控的低吼。 没有影子的身形蹲在地上,指着写着很多名字跟记录的笔记本,“变//态,这些人你都想杀死吗?” “不要你管!” 身形笑嘻嘻的爬起身,与古琦面对面坐着,“怎么可能不管呢?”同样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光洁的下巴,他眼神一聚,狠厉的说道:“想做就做吧,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应该说不需要的,但是他无法开口,他真的需要他,因为他就是他。将电脑调成静音,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记录本,放进抽屉的暗格里,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跟他。 “准备好了吗?” “嗯。” “摄像头应该怎么处理呢?被拍到的话会很麻烦。” “我自有分寸。” 握着手电筒,古琦走向地下室,他当时买下这套房子就是看中这间废弃的地下室,因为出口的地方是杂草丛生的废弃停车场,也是监控的盲区。 他熟练的套上一次性塑胶手套,换好能够快速藏匿于暗处的套头衫,将崭新的皮鞋涂满透明的指甲油后穿上。取出浸泡在福尔马林密封瓶里,变得皱巴巴的人皮贴在自己还有些肿//胀的下颚,取下挂在架子上微卷的假发,认真的固定在自己的头皮。 好奇的摸了摸精致的假发,身形感叹道:“很逼真啊,跟真的一样。” “这本来就是真的。” “哪儿来的?” “闻静的。” “噗……” 身形放肆的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甚至拍着手掌,“他死活也赖不掉了吧?” “你不是很讨厌我杀人吗?” 点点头,“是啊,但是……”身形仇恨的望着古琦遮掩的红肿下巴,嘴角也有点破皮,“谁让他负过她呢?是不是?那他就是该死呀!” 想起昨日凌晨听见冷秦喝的伶仃大醉,趴在床上哭闹着质问什么时痛苦的神情,以及哀怨的叹息,他就忍不住想要杀掉温晓亮,立刻,马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是精神病的女儿吗?” 凌晨3点半,瑞和路的路边有个酒过三巡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着,手里还捏一瓶还剩底子的酒瓶。他打着酒嗝,走个两步就会有个踉跄,夜间巡逻的警察已经见怪不怪,遇到酒鬼并不稀奇。 他晃晃悠悠的走进高档小区,趴在电子防盗门上哈气,手指不灵活的按着数字,按了几分钟都没按出个结果,电子锁不停的发出滴滴滴的恼人声响。坐在里面值班的保安看不下去了,径直走上去给他开了门,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几楼的?” “七……七……呃嗯……七……”醉汉甩着头,口齿不清的反复说着七,而小保安直接选择帮他回答,“七楼的?怎么喝成这样啊!” “嘿嘿嘿,不对,没醉,还要来!”说着,醉汉旋转一圈,转身又要走,被保安拉了回去,喝高的醉汉可不依,扒拉着电子门,“凑巧”的擦拭掉留下的雾气。 被拖拽进电梯的醉汉,撑在墙壁上,胡乱按着按钮,几乎每到一层都会探出身体来回瞧瞧,再缩回去,最后却又回到了一楼。 “你怎么又下来了?”保安疑惑的扶住醉汉软泥般的身体。 嗝—— 醉汉双眼迷离,嘴里嘟囔着,“喝酒,喝!干!喝!”然后甩开保安的手臂,跌跌爬爬的跑了出去,一路上又是傻笑,又是高歌的,最后窝进非常出名的一家酒吧里。 “嗯……”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房屋,睡的不算太踏实的冷秦还是发出想要赖床的低喃,而那一刻,古琦已经醒了,静静的喝着牛奶,才洗过没多久的头发还滴着水珠。 在她打算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手机不听话的响起,优雅的旋律缓缓响起,一段充满爱意的独白在出现时,古琦也跟着说出。 she’e... i’  with. time...  to me. we meet. know...my heart... hers. “喂?”睡意惺忪的开口,冷秦闭着眼抓了抓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对方没有开口,只是不停的哭泣,惊的她睡意全无。奇怪的看了几眼来电号码,没有备注,陌生人,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女士,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对方还是在哭,甚至的哭的更大声了。一头雾水的嘟囔道:“神经病啊?”刚准备挂掉电话,依稀听见对方说着,晓亮晓亮的。 迟疑几秒,她不太确定的问道:“您是在说温晓亮吗?” “对……对……我是他妈妈……” “……呃,阿姨是有什么事儿吗?”她一个人长大,身边除了好比慈父的恩师金玉,她根本没有亲人的概念,所以她并不擅长与对方沟通。 哭哑的嗓子断断续续说着救救她儿子的话,冷秦忍不住皱起眉头,这……这是她能控制的了的吗? 叹了口气,冷秦好言相劝,“阿姨您别急,哭解决不了问题,我打电话给教授问问,他人脉广,大概能帮到您。”末了,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长长吁出一口气,冷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很早,不知道教授起了没?想着,还是硬着头皮打了过去,没响两声,对方就接了电话。 “教授,温晓亮的老妈给我来了电话,让我救救她儿子,我这很懵啊……” “哦,没事,这儿事我知道。我正在去警局的路上,凌晨我就收到了简讯。” 呆在留置室的温晓亮安静的坐着,他已经从最开始愤怒、恐惧发展到了心无波澜,他已经被关在这个地方快24小时,心里默念着数字,还差几个小时,他就可以回去了。 留置室布置很简单,水泥砌成的座椅,一个长方形泛着恶臭的茅坑,除了他还有一个男人蜷缩在角落。总是用眼睑发黄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时不时还会露出肮脏的牙齿,温晓亮甚至幻想到,他也许会突然扑上来撕咬自己的颈脖。 砰——砰——砰—— 后脑勺有节奏的撞击坚硬的水泥墙壁,修剪干净的手指被温晓亮无意识的抠的血肉模糊,他似乎不知道疼痛,还在抠扯着快要剥离的甲床,嘴里反复吞吐的几个字眼,“没有……没有……” 自身发散而出的酸臭味让他恶心,他一件件脱掉,踢到对面的角落里,胳膊上已经结痂的疤痕似乎宣誓着他是个瘾君子的事实。 当昔日的恩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感觉到了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视线,他赤//裸//着身体扒上生锈的铁栅栏,所有情绪在那刻爆发,“救我……救我……救我……” 穿着整齐的金玉,梳着时髦的大背头,他瞧见自己意气风发的优秀学生变成落魄到无法形容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他们打你了?” 在留置室值班的警员立马说道:“教授,请您注意用词,我们是不会对嫌犯私下用刑的。” 不屑的冷哼,这套官方的说辞,他根本不相信。转头,对准靠在门上的张队说道:“他现在的情绪根本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保释他需要办什么手续?” 随意的摊开手,张队并没有给好脸色,“恐怕不行,他是嫌疑犯,还没关满24小时,他不能走。”他最讨厌这种道貌岸然的学者,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假惺惺。 敛下眼里的不满,金玉长着老茧的手掌附上温晓亮还在流血的手背,“听我说,你老老实实告诉我,9月14日凌晨1点到4点,你到底在哪儿?” “我……我……”温晓亮没敢回答,而是拼命摇晃着铁栏,额头也跟着磕上去,“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没有!没有!” 听出他话语里的闪躲,金玉后退两步不苟言笑的说道:“你这样,我帮不了你的。” “我……我……” 见温晓亮还是不肯说实话,失望透顶的金玉转身就打算离开,见唯一的救命稻草要走,温晓亮更是疯狂的尖叫,发黑的血液顺着手臂流淌,他伸着手去勾扯能勾到的一切东西。 “教授!教授!救我!救……啊啊啊!” 滋啦两声,电棒就打击到他的身上,电流冲击着温晓亮的身体,他哆嗦两下就倒到地上,浑身冒着冷汗,舌头麻痹着流淌着唾液,弄脏了地面。 抽搐着身体,温晓亮虚弱无力的说出了实话。 “我在吸毒。”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听在金玉耳里,非常刺耳,张队冲着气的发抖的金玉,阴阳怪气的说道:“精彩,真是精彩!堂堂h大的高材生居然是瘾君子,真是让张某人大开眼界啊!” “你!” 恼羞成怒的金玉,也管不了温晓亮了,直接大步走出留置室,多呆一秒,他都觉得自己会折寿。 7.还剩36小时 似乎是入了秋,阴雨绵绵的天气叨扰着人们的情绪,没有得到舒适休息的警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着哈欠来到了温晓亮所居住的小区。 此时,电子门已经大开,应该轮流值班的保安也不见了踪迹。省得掏出证件的猴子觉得有点庆幸,这样他就不用绞尽脑汁的去想借口,搪塞掉保安的追问。 带着塑胶手套,从证物袋里掏出温晓亮在关押之前上缴的钥匙,轻松的打开了房门。 正在把咖啡当水喝的警长,低着头问坐在对面的张队,“有消息没?让他们快点,这都几点了?” 几点了?七点半都没有。 虽然心里腹诽,他也没说什么,一通电话打了出去。没响几声就接通了,对方似乎在忙,讲起话来心不在焉的。 “警长问你们查到什么没?” 一会儿弯腰一会儿爬高,手忙脚乱的进行着地毯式搜索的小分队队长猴子叹了口气,“没有呢,温晓亮家里乱七八糟的,找起来可能会需要点时间。” “记得,法//医科说过,凶器是个细小的尖锐物,因为创伤面像针眼。” “是!收到!”接着电话的猴子,撇过头就向捡着垃圾的同事喊道:“头儿说了,凶器大概跟针头差不多,都给我找仔细了!喂!你是不是傻?说了是针头,你拿把菜刀看来看去干吗?”忙着训人的猴子,挂了电话,接着吼道:“想回家睡觉的就赶紧给我找到证物,不然都得猝死!” 忙碌了四五个小时都不带喘气的,小分队的人都快直不起身,腰酸到麻痹,愣是没找到细小的尖锐物质。一无所获的猴子刚准备叫大家收工回去,就听见过道传来妇女依稀的咒骂声。 “哎哟,是哪个龟孙子在地上丢针头?亏好老娘鞋底厚实,不然准扎个血窟窿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艾滋病毒!” 针? 猴子眼前一亮,等提着菜篮子的妇女进家人,他才跟同事招招手,蹲在地上将针头镊了起来。镊子卡住针头下方,猴子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儿。 “有血腥味,就是这个了!” 连带着镊子放进密封袋,起身时瞥见角落有一撮染色的碎发,想了想,猴子又要了一个袋子,把碎发也带了回去。 法医科就剩胡月一个人在工作,他站在检验台边,低头摆弄着显微镜,已经十几分钟。 张队过来时见他一个人,疑惑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手一哆嗦,差点轴动了才调好的细准焦螺旋,火大的抬头望向门口,没好气的回答道:“有屁快放,没看见我在忙着吗?” “……” 无缘无故被说一通的张队摸摸自己发红的鼻子,心里暗想,学医的都有病吧?不过嘴里却说着好话,“哎哟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不是警长催的紧吗?要我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有新的发现。但是……”顿了顿,胡月又把视线对上了显微镜,喃喃自语道:“不是棉絮,也不是木屑,有点像透明胶,非常奇怪……” “发现了什么?”张队心下大喜,急切的问着。 取出显微镜下的玻璃片,胡月没有理会焦急等待她回应的张队,而是伸手问他讨了打火机。 一头雾水的上交了自己的打火机,张队困惑了,“你要打火机干嘛?” 自顾自的点燃火机,熏热桌上的试管,刮摸着玻璃片,右手又在放满试剂的架子上摸索几下,取了根胶头滴管,在玻璃片上滴入几滴乳黄色试剂。 捏着玻璃片的两边,胡月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一个方形的盒子里,在触屏的界面上按了几下,这才算大功完成的脱掉闷人的手套,回答起张队先前的疑问。 “我在做测试。” “测试什么?”某人不耻下问。 “半个小时之后会出结果,走吧,警长在等着。”一夜未合眼的胡月,并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两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办公室时,警长正撑着下巴打盹,鼾声如雷,头还左点右点的。 “咳咳。”张队手捂着嘴,低声轻咳。 “嗯……嗯?”睡眼惺忪的睁眼,看清来人时瞬间清醒,“啊?你们来啦!”下意识擦擦嘴角,警长清清嗓子便正襟危坐的让两人坐下。 交上猴子带回来的证物跟法医科检查出的结果,张队解析着问题所在,“针头上检测出了被害人的dna,在凶器的边上有被害人的头发,但是我们问了温晓亮公寓的保安,他们最近并没有看见受害人进出过。” “那说明那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胡月从头到尾盯着自己的手机,对两人的谈话内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有条系统短信提示阅读,他面无表情的脸孔才有了一丝变化。 “果然如此……”他低声的呢喃。 坐在旁边的张队听见他说话,眉毛一挑,“咋了?” 将手机短信页面放到桌上,警长跟张队都疑惑的围上去查看,一堆化学方程式,有什么奇怪的吗?两人抬起头,一副你在搞什么鬼的模样,望着脸色不好的胡月。 “是胶水!所以不管是被害人的身上还是针头上,都不会出现有效指纹,因为被胶水阻隔了。” “胶水?”两人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都是一愣。 点点头,胡月从笔筒里抽出油性笔,然后站到办公室的记事板上,写下四个关键词:清水、酸碱试剂、指甲油、胶水。 “正常沾上指纹,只需要用过氧化氢反复擦拭,或者酸碱试剂基本能擦掉表明指纹,但是用上荧光剂,就能显露断断续续的纹路。而指腹涂抹指甲油是近两年非常多见的伪装手段,但是这种方法当手指接触金属物质时还是会留下残留指纹,因为油脂是分解不掉的。”说着,胡月试验性的在桌面上按了按,露出一片纹理清晰的指纹。 “胶水是近期在国外杂志上才出的一个最新理论,还没有做过相关测试,想不到凶手倒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手里的油性笔敲打着额头,胡月抿着嘴,神情严肃。 “你是说……胶水能够分解掉油脂?”张队望着桌面上的指纹,提问。 “错!” “那是什么意思?” 竖起手里的油性笔,“假设这是胶水,”拧开笔盖,胡月用笔尖涂抹在指腹上,“胶水在凝固后会形成一层薄膜,就像现在一团黑,那么手上的油脂跟汗渍会被包裹在薄膜内,当我接触到东西时,实际上是薄膜在接触。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胶水也是有弊端的,比如说遇到高温会融化,而且后期清除起来也很麻烦。” “那温晓亮……” 张队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不能确定,除了证物是在他那儿找的,其他没有任何指证能证明是他杀的人。” 默默擦掉手指上的污渍,胡月提醒道:“不是说他吸毒吗?会不会是产生了幻觉,错手杀了人?” 重新燃起希望的警长频频点头,“对啊,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既然有了新的证据,就一定要一查到底,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这个,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之前猴子接到被害人公寓保安的举报,说在停车场男厕所里有发现陌生女人的衣物,正往回赶,一会儿你得再辛苦一下,确定一下是不是被害人的衣物。”张队一边说着一边给猴子拨打了电话,催促他快点。 两个小时后,拿到检测报告的警长跟张队,又开心又郁闷,开心的是衣服的确是被害人的,郁闷的是没有别人的指纹。 深吸一口气,张队只好把目标继续放在温晓亮身上,目前就他的可能性最大。“我再去问问温晓亮,看能不能扒出点什么。”说着,他便起身准备走。 再没什么好讨论的细节,胡月也起身,准备继续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一个打扮时尚的男人正靠在墙上,脸色苍白的吓人。刚打算出去买点东西的胡月才踏出办公室就看见了这一幕。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胡月不确定的开口,“是……是金教授吗?”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金玉艰难的抬头,想看看是谁,他突发心绞痛,实在说不上话。 肯定眼前的人便是自己熟知的心理学专家,胡月大惊失色的跑上前,扶住他顺着墙壁滑落的身体,焦急的问道:“金教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喘着粗气,金玉虚弱无力的把手伸进口袋里,似乎是想掏什么东西出来,胡月手一够,帮他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上面写着:速效救心丸。 咬开瓶盖,往手心里倒了几颗,喂到双唇发紫的金玉嘴里,上下轻抚着他的胸口,胡月小声问道:“可有好点?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你这样……”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金玉挥挥手,表示不用。 搀扶着他坐在凳子上,出门时还容光焕发的金玉,现在看来非常憔悴,就像一条受到风吹日晒的老腊肉,眼角的细纹越加明显。 门外突然有了巨大动静,坐在门边上的警员都忍不住站起身,向外眺望。胡月也有听见,朝站着的警员喊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就在打开门的瞬间,气势磅礴的吼叫声便冲进了警局,吓的警员立马又关上了门,后背压在门把上,结结巴巴的说道:“外外……外面都是人……” 此时的门外比以往围堵了更多的人,除了想抓到第一新闻头条的媒体工作者,还有一群披麻戴孝的。站在最前面的老妇人怀里捧着闻静的遗像,哭的肝肠寸断,地上摆着一个正在冒着火光的铁盆,有人正蹲着烧纸。 不知道是谁透露出风声,昨个儿夜里微博有人发布出一条消息。说警方抓到了嫌犯,而嫌犯就是死者的未婚夫,迟迟不说明是因为嫌犯有深厚的关系,压制了此时。 一直觉得官官相护的老百姓谩骂就没断过,这不,大清早的便自发前来悼念,还拉着横幅,喊着:“杀人偿命!严惩凶手!” 横幅清楚写着:真凶温晓亮,杀人偿命,不得好死! 8.最后24小时 2017年9月16日,周二。 已形成传统的心理宣导课,主办人金玉居然百年难见的迟到了。 特地回到疗养院接受心理疏导与宣泄的清楚病人们都在交头接耳,作为副手的冷秦一边安抚着他们,一边轮番轰炸着金玉的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又是这么一句苍白的话语,冷秦望着面无表情的古琦,不禁担忧起来。按照以往,因为是金玉领着他来的,大清早说去了警局到现在都没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心里想着,又不能表于言表,她只好背过身继续拨打着电话,也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定。 大家是围成一个圆形坐着的,最靠边的古琦听见他们窃窃私语,起身打开了电视,打算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下面插播一则新闻,近日发生的婚纱女尸案有了新的进展,接下来是我台记者前方报道。” 抑扬顿挫的女声从音响里传出,提及最近才发生的命案,他们的吸引力都被成功转移。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包括一直背对着人的冷秦又忍不住侧耳倾听。 画面里播放着将主干道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他们口里喊着的话听得不太清楚,似乎有人在相互推挤,画面有些晃悠,急救车的声音由远到近,停在了人群最外面。 抬着担架的医务工作者艰难的冲破人墙,警局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隙,讨伐中的家属想趁机也冲进去,被同样围成人墙的警员推了回去,电视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尖叫,“踩到人了!别推!” 脸色煞白的金玉被抬上了担架,护士熟练的为他开放了静脉通道,准备工作做好后帮他绑上保护性约束带。护士举着输液袋,推挤着不顾他人生死还在拍照的摄影师,“让一下!麻烦让一让!” 在看清担架上的人脸时,有人发出倒抽气的声音,冷秦讶异的回头,正巧看见金玉毫无血色的正脸。 手里的手机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教授……” 古琦只觉得自己脑门一热,耳边声音越来越大,“你看,你要是害死他,你看你对得起谁?” 忽然抱住头,他从椅子上跌倒在地,来回滚动着,“不会的!他不会死!不会!” “他怎么不会死?你没瞧见他上了急救车吗?妈妈不就是上了急救车之后就死了吗?” 古琦抓着头发,歇斯底里的喊着:“不!不会的!你说谎!” 冷秦见状连忙抱住不停撞击后脑勺的古琦,冲着门外吼道:“快来人啊!来人啊!”不一会儿,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都涌了进来。 正在逐步减少药量的维护期病人被古琦的反应刺激,开始傻笑起来,或者木纳的盯着一个地方,躁狂症的患者更是举起还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狠狠砸到地上,跳起了舞。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病人都拉开,安抚的安抚,安抚不了的都上了镇定剂,这才算平息了风波,只有古琦,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似乎镇定剂在他身上出了副反应。 手指诡异的弯曲,像是风湿病晚期,头颅上下抽动着,眼睛不断向上翻。两三个壮硕的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压制住,冷秦又在无菌盘里抽出一根针剂,没有进行任何消毒,直接隔着衣服打了上去,已经到了极量了。 药效起来的很快,古琦浑浑噩噩的不再抽搐,要不是瞳孔正在来回收缩,就像睡着一样。她让人把他抬到了活动室唯一一张床上,抽掉枕头抵在床板上,用棉垫包裹住他的手腕跟脚踝,上了约束带。 挥之不去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荡,“杀人凶手……你的药量要加了……肝脏要坏死了……怕不怕?”身形趴在床边望着古琦,指了指关上门,准备离开的冷秦,“她拿针想杀掉我呢,你说她适合怎样的死法?” 咕噜—— 舌头后缀,在口腔里扭动着要发声,他的嘴上被绑上了绷带,防止他无意识咬舌,他想说话但是说不了话,手臂挣扎着。 “真可伶呢!我帮你解开好不好?” 坐在监视器边上的冷秦,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奋力挣扎的模样,感到心里一阵难受。 由于血液不畅,古琦的手臂变得暗红,他疯狂抽动着约束着的左手,没几分钟居然真的抽了出来。恢复自由的左手正在吃力的解救着右手。 等冷秦跑回宣导室的时候,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古琦。” 她把最脆弱的后背留给了古琦,他从门后方冲出,猛地掐住冷秦的脖子,面目狰狞的喊着:“救我……救我……”手里的动作却是越收越紧。 惊恐的想要呼救,她还没喊出声,就见古琦蓦地向她倒去。 一个举着棍子的实习生,也是吓的浑身颤抖,他哆哆嗦嗦的问道:“他……他会不会死?” “你再不去喊人来,他就会死!”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冷秦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摸摸古琦受伤的后脑,一股温热。 吃力的将昏迷中的古琦拖回床上,冷秦胆战心惊的又重新绑上约束带,在握住他的左手时发觉异常红肿,稍微使力按压,原来骨骼都被扯裂了。 “你真是疯的。” 等古琦醒来时,正躺在加护病房,左手打着石膏,右手输着液,气血不足的金玉杵着拐杖在插花。见人醒了,他放下手上的工作,连忙问道:“好点没?” 忍着痛,抬起自己几乎报废的左手,脑海里闪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他呆愣着。 “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 回应金玉的是一双充血的眼眸,他叹了口气,“果然记得,你知不知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沉默。 自顾自的捏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塞进嘴里,他早就习惯了跟他在一起自言自语的毛病,“你知不知你发起病来很恐怖?” 还是沉默。 “如果我不是你舅舅,我估计他连我想也杀呢,是不是?”嘴里咀嚼着甘甜的苹果,金玉含糊不清的说着。 阴魂不散的身形就坐在床边,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毫无不在意的说道:“告诉他,是的。这个死鬼,妈妈出事儿的时候在哪里?就应该死!” 这次古琦有了反应,不过不是对着金玉,而是身形,他摇摇头,“跟他没关系,妈妈是去过好日子了。” 顺着他的视线,金玉也望向什么都没有的床边,“你烦不烦,总是出现,小琦明明都可以过正常日子了,你非要插一脚。现在好了吧?又是加药又是留院观察的,连我都没办法。” 端着药盘刚走进病房的冷秦,莫名其妙的问道:“教授,你在跟谁说话?” 下嘴唇向撇过头的古琦撅了撅,“另一个他呗。” 手里药盘差点翻车,她咧着嘴故作轻松的傻笑,“幻觉?” “算是吧,诶,小琦快点乖乖服药,我还得跟她讨论你的病情。”将位置让出来,金玉抽出床头柜上的挡板,接过冷秦手里的药盒,送到他嘴边。 比起之前的半片氯氮平,这次多了利培酮跟护肝宁,大大小小一共四五颗,古琦眼都没眨一下,就全塞进了嘴里,接过金玉递上来的水杯,一口干掉。 冷秦踌躇着想说嘴巴张开,她要确保病人没有藏药,但是她看着他,迟迟开不了口。古琦也回望着满怀心事的冷秦,眼里藏着话,张开嘴,舌头上下翻转,任由她检查。 “你……你好好休息……”抱着空荡荡的铁盘,她落荒而逃。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她咬着嘴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颈脖还在微微发痛,心里都是他痛苦的呻//吟。 “救我……救我……” 她母亲在发病时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但是当年她还小,只会害怕的哭,居然没有救她,看着母亲点燃身体,痛苦的哀嚎,她就会哭!不断的哭! 金玉坐在熟悉的办公室里,站在高处向下望去,车水马龙,冷秦拿着古琦的病例站在旁边。 “对不起,我替那个小子跟你道歉。”他就像一位仁慈的长者,慈爱的说着,也没了人前的意气风发。 握着病例的手指缩紧,“没事的。”在接触精神科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被病人打会是家常便饭,应该习惯。 “他不想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金玉叹着气,苍白无力的解释着。 “我知道。” 颤颤巍巍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金玉翻看着冷秦详细的病程记录,“你接触他多久了?” “两年了。” 从抽屉里取出病员名单,金玉慎重其事的说道:“够久了,还是算了吧,回头你交接下,古琦就交给别人处理吧,我给你换个病人主治。” 抚摸着还留有痕迹的脖子,冷秦觉得自己应该说好的,但是嘴巴张开却是一句反问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有点茫然的抓抓越加稀疏的头发,金玉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语言表达出现了问题。“他都这样了,交给你肯定不合适,要是再伤了你怎么办?当然,我不是说你给的治疗方案有问题,我只是……” 话没说完,就被冷秦抢了先,“只是什么?”她控制不住的提高音量,教授是什么意思?暗示她的能力不够吗? 拿起办公桌上的照片,上面有他跟姐姐笑的一脸幸福的抱着年幼的古琦,金玉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病情反复是大忌,他就剩我这一个亲人了。你也看了电视,我老了,禁不住太多刺激,我只希望等哪天我不行了,他有能力能照顾好自己,而不是永远被关在医院。” “我……” “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你去跟林安交接下,他的病人恢复的都挺好,你俩交换一下。” 不甘心的点头,冷秦负气离去,连招呼都没打。金玉哭笑不得,现在的女娃娃脾气可真大。撑起拐杖,他低头望了望自己不再利索的腿脚,将拐杖重重捶打地面,岁月不饶人啊! 交接的过程非常轻松,除了古琦的病情复杂些,林安的病人就显得老实许多,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望着面无表情的冷秦。 林安拿着古琦的病例到病房探视的时候,他端坐在床上,伸缩着手背,盯着回血的针管发愣。无所事事的身形见来了人,凑上去嗅了嗅,“我讨厌香水味。” 戴着黑边眼镜的林安,歪着头笑问着憔悴的古琦,“你在玩吗?” 沉默。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问道:“不疼吗?” 依旧沉默。 “我是你的新主治医师,我叫林安,以后请多指教。”说着,他点点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持续的沉默。 身形回到床边坐着,撑着下巴看着呆站着的林安,“他真的很差劲。” “你不爱说话吗?”他看过他的病例,是不怎么说话,但是不至于全程不说话吧? 毫无反应。 9.终于结案 点燃一根烟,擅离职守的冷秦就就坐在路牙边,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想着下雨的好。 还穿着白大褂,路人时不时会好奇的看一眼她,似乎在奇怪她的行为。摘下压痛鼻梁的眼镜,世界的万物变得模糊不堪,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人呐,还是不要看得太清楚的好。看得太清楚,丑陋的那面就会显得怎么也忘不记,朦胧美最美。 疗养院打了不少电话给她,都被她调成静音放到一边,不想听也听不见。没有电闪雷鸣,雨滴就淅沥沥的落下,没过几分钟便转成倾盆大雨。 任由雨水冲刷自己的身体,冷秦突然开始回忆起过去,父亲出轨,跟争强好胜的母亲动不动就争执,继而大打出手。她还有个姐姐,不是一个妈生的,总是欺负她,因为不是男孩得不得重视,似乎谁都不太在意她。 早些年听说远嫁的姐姐患了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还在上学的冷秦曾经想要扎个小人诅咒她早死早超生算了。 她的母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又会在人后偷偷抹眼泪,如果不是他打坏了母亲的脑袋,或者她会很幸福才是。 好不容易在孤儿院熬出头,勉勉强强挤进一所有政府扶持的大专,靠着助学贷款挺过最艰难的年纪,拥有现在这样有个还算体面的工作,冷秦对于自己的忍耐,十分欣赏。 “为什么哭?”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着自己,冷秦最讨厌掉眼泪,觉得是种懦弱的表现,可是她真的真的好想哭。 她失去了古琦,那个永远只与她交流的男人,哪怕危险,但是在他的眼里,她是他的全部,就这么残忍的被剥夺了。 脑袋乱成一团,有自责也有恐惧。总是笑嘻嘻的冷秦,脱下伪装之后,跟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厌世、暴戾。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她的手里有把刀,她肯定会去杀人,不断的杀人,但是她不敢,所以她最多拿把刀麻木的切土豆而已。 没有目的的走走停停,等冷秦缓过神时,人就站在疗养院门口,大门紧闭,阴森森的。三楼的单人病房还亮着灯,她昂首望着,喃喃自语。 湿冷的风似乎回应着她的喃呢,吹动着,拍打着玻璃,三楼的窗户边折射出一个修长单薄的身影,同样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想要关上窗户的古琦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蜷缩身体蹲在地上的女人,他叹息着,本能的想要靠近她。 三楼又恢复了黑暗,就跟其他楼层一样,黑漆漆。 移动着挂满营养液的输液架,古琦赤着脚慢吞吞的走出房间,按亮静止中的电梯。冷风吹过他的身体,在敏感的肌肤上留下颤栗,他行走的脚步增快许多,她该很冷了吧? 上了锁的电子门推动不了,古琦抽掉碍事的输液管,嘴里叼着雨伞,单手撑着窗户上的护栏,爬到了高处。在只能伸出一只手的缝隙里,丢出一把伞,掉到冷秦面前。 捡起雨伞,冷秦不受控制的嚎嚎大哭。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手里握着一根铁棍,一个瘦弱女人在空气里胡乱打砸着,恐惧让她呼吸急促,蜡黄的皮肤皱巴巴的贴合在身上。 “妈妈……”刚刚放学的小女孩害怕的站在桌子后面,怯生生的喊着女人。 女人的思绪似乎拉回了不少,她睁大着眼睛看清面前担心害怕的女儿,连忙丢掉手里的铁棍,爬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女孩,“阿秦不怕,妈妈在,妈妈保护你!” 女孩被勒的喘不过气,发出难受的声音,女人抬头在孩子背后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猛地推开女孩,歇斯底里的喊道:“恶魔!恶魔来了!啊啊啊!”她双手撑地,快速的后退,挥摆着手臂,“不要不要……阿秦……快跑……” 虽然害怕,但是女儿还是哭着跑向母亲,“妈妈……妈妈……” 周边的邻居听见动静,都站在外面围观,指指点点。有个胆大的男人,冲进房间抱起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就往外跑。上了年纪的妇女们,于心不忍,接过男人手里瑟瑟发抖的女孩,善意的安慰道:“别去,那不是你妈妈,她是疯子!会杀了你的!” “不……我要妈妈……妈妈……”女孩努力挣脱大人们的钳制,朝她母亲伸着手,她要妈妈。 冷秦觉得自己病了,居然开始做梦。梦里的她只有十二岁,她的母亲总会挂着泪痕,用苍老的双手在夜里,为她盖好被子,并给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是她所喜欢的,缓缓睁开眼睛,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她想掀开身上的被子都不行。 “可是醒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却看不清来人,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额头,慈爱的说道:“不烫了呢,阿秦,你知不知你吓死妈妈了?” “妈妈……”泪流从眼眶里涌出,冷秦小声的低喃着,她早就没了妈妈,她知道的。 “阿秦,是妈妈连累了你,不要怪妈妈,要好好活着,知不知道?”慈爱的挂念越飘越远,只有额头一吻,清晰的温热。 “妈!” 弹起身,冷秦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只有古琦冷漠的坐在一边。她抬手抚摸自己的额间,温热的感觉还在,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抓着挂号单的金玉推门而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在走廊就听见你在叫。”像是想到什么,神情大变,转头望下默不作声的古琦,“你又要杀她?” 被点到的古琦,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扶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冷秦虚弱的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个平板丢到了她的腿上,金玉坐在沙发上休息,“你自己看吧。”对没有表情的古琦招招手,“你也过来,帮我捏捏腿,老了,不中用了,下雨天腿就疼的钻心。” 古琦没动,撇过头,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平板电脑里播放着疗养院监控里记录的画面,她清楚的看见古琦是怎么爬到窗户边给她丢雨伞的,又是如何敲碎了报警器,让人将她救进医院的。 “谢谢。”冷秦声音沙哑,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古琦知道,她在哭。虽然微弱,但是他看见了她抽动的双肩跟攥紧的拳头。 “你病了。” 捶着腿的金玉听见自家侄子说出没营养的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废话,她没病怎么会在医院?” “你病了。”说着相同的话,这次多了一个动作,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心里病了。 秘密一旦被人无情的撕开,该是多剧烈的疼痛? 冷秦突然发狂,将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都挥到地上,扯掉手上的针头,撒腿就想跑。金玉被惊呆了,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直注视着她的古琦,眼疾手快的抱住癫狂中的冷秦。 她挣扎着扭动身体,泛着血珠的手臂推搡着古琦冰冷的胸口,她大声哭喊着,“我没病……我没病……我没病!” 一根手指在她张嘴的瞬间,塞进她的口腔,古琦的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咬,舒服。” 鬼使神差的,她真的死死咬住他的手指,将所有呐喊都咬了下去,直到腥臭的血液顺着唾液吞进食道,冷秦才冷静下来。 听见争执声赶来的值班护士见状,皱着眉头向没回过神的金玉埋怨道:“你怎么做长辈的?小情侣要吵架出去吵去,这里可是医院!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哦,好。”金玉一愣一愣的应和着。 情绪逐渐平复过来的冷秦被古琦抱回到床上,出着血的手指弄脏了雪白的被褥,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她哭累了,抽抽噎噎的睡着,手还抓着古琦受伤的手,血流的就更多了。 杵着拐杖,金玉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看见还顺着指尖向下滴血的古琦,他小声问道:“去包扎一下吧?” 古琦摇头。 刚才被冷秦猛地撞击下,他左手的石膏已经有些开裂,但是他并不觉得疼,反而暗自用力,让它裂的更厉害些,松动后抽出泛白的手心,尝试并拢。 “你搞什么?”也不管他的想法,金玉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你那么想做残废啊?” 强行将人压到急诊室外科,医生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左手又重新上了石膏,显得越加笨重。七七八八忙到后半夜,两个人才会真正歇下,坐在沙发上闲聊。 “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的?”金玉压低声音,好奇的问着。说真的,冷秦是他的学生,他知道她没有表面那么开朗,但是也不至于会出现心理问题,最多是忧郁些。 “表里不一。” “……” “……” “你确定你用对词了吗?” 古琦没有理睬金玉,而是伸出掌心,“我该吃药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哎呀,都五点多了,是该回去了。”金玉急忙站起身,牵着他就打算走,但是古琦没动。心知他想说什么的金玉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会让你舅母过来看她的,你别担心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果不其然,他的药量又增加了两颗。 林安是疗养院里最出名的医生,年纪不大,才三十岁出头已经得到不少家属从来的锦旗,古琦对此不屑一顾。疯狂的药物加量,让病人都出现记忆混乱的现象,再针对性注射氟哌啶醇,最终导致痴痴傻傻,这也算控制的好? 恶心! 早晚三顿的药物,他都会非常配合的服下,然后在躲进厕所抠出来。由于进入食道时间过久,普通的抠已经无法把药物吐出,所以他用的都是牙刷,只要他想,连胆汁都可以吐的出来。 打开水龙头,冲掉沾在牙刷上带有腐食的血丝,古琦的脸色又差了些,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弱不禁风的。 叩叩—— 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古琦的沉思,他木纳的抬头,就见过去跟在冷秦身边的小护士插着腰,气喘吁吁的望着他。 “不好啦,古医生!有个女人冲进来气势汹汹的来找冷医生,我们根本拦不住,金院长也不在。” 古琦没说话,歪着头回望着她,她叫什么来着?李?王?哦,好像是叫陈琪。药效还是影响了他的记忆力,他捶捶自己的脑袋,好担心什么都忘了。 “金院长出差之前有交代,只要你病情稳定,他不在的时候,出了事儿由你处理。所以……”陈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其实她也拿捏不出金玉说这话时是否带有玩笑成分。 他径直走向声音嘈杂的一楼,的确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坐在大厅撒泼,口口声声喊着让冷秦还她儿子,要找她报仇。 他突然想起来,温晓亮因为没法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据,已经被正式抓捕,一审结果显示他至少得蹲二十年,出来多半也是废人一个。 想着,他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10.参加葬礼 2017年9月23日,秋分,宜祭祀、祈福,忌订盟。 凌晨5点多,路边的早餐车才摆放好,一群手捧鲜花的男女都沉默的站在路边,身后是辆可以坐下几十号人的大巴。 哭的肝肠寸断的李茹在丈夫的搀扶下,抱着闻静的遗像从小区里走出,围成几个小圈的祭拜者纷纷让开道,眼眶都是红红的。 一袭黑色连衣裙的冷秦,戴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跟在人群后面。这是她消失一个礼拜后,首次露面,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看着十分疲惫。 闻静要下葬的消息,是她母亲通过微博找到她,请求她去的。 “小静喜欢热闹,不想她走的太寂寞。” 听见这话,冷秦硬生生把拒绝咽回了肚里。其实想开也就那么回事,人都死了,还纠结过去种种不愉快干嘛呢?往细点想,反而会莫名哀伤,她还是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去世的。 从市中心到郊区的墓园,一路跟着记者,警局也出了些人力,美其名曰是防止无关人员被骚扰,实质是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或许是被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染,记忆里的点点滴滴犹如隔日,虽然两人之间自从出现温晓亮后争执不断,但在此之前,还算是好朋友。 有时候,她会在独处的夜里反思,如果那晚,她没有让她独自回去,或者说,没有开那次班聚,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呢? 答案是未知的。 头靠在最后一排窗户上的冷秦,望着空荡荡的墓园,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在某个夜里,她偷偷跑出孤儿院,一路往前,摸索到这个阴冷的地方,住着她唯一的亲人。 站在墓碑一边,冷秦透过闻静的名字看见了她的母亲,那个赐予她生命,给过温暖跟伤痛的可怜女人,似乎跟闻静是一样的。 脑海里想到一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 紧紧捏着手里皮包的女人,低着头,站在人群里面,她在发现冷秦时突然发狂,抽出塞在包里的匕首,冲上去就想杀了独自一人的冷秦。 长期与精神病患者相处的冷秦,对于外界的刺激非常敏感,所以当她感受到有东西在快速靠近她身体时,已经本能的后退几步,躲过了透着杀意的刀刃。 有人看见这一幕,惊叫出声,维护秩序的警员同样也发现了,连忙冲进人群,将仍握着匕首胡乱插刺的女人按在地上。 女人的脸在地面摩擦出血痕,她疯狂的嘶喊着,“还我儿子!你个贱人!都是你!” 哭的肝肠寸断的闻母听见吼叫,听出是温晓亮母亲的声音,身形一顿。爬起身,推开身边所有人伸出的手臂,她扑在女人身上拽扯着她的头发,绝望的呼喊。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杀了你!杀了你!”疯疯癫癫的拽着被女人捏在手里的匕首,手心被划出了血也不自知,她要杀了她。 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扶住冷秦的身体,她诧异的回头,发现是风尘仆仆才赶到的金玉,“教授……” 他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们走吧,剩下的事情,警察会处理的。” “可是……” 由不得冷秦迟疑,金玉便拽着她的胳膊,拖离了围观人群,“这就是人性,没什么好可是的。” 回去的路上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金玉透过后视镜不断揣摩着冷秦的反应,“你还好吧?” 露出一张很丧的笑脸,耸起的颧骨挤压着红肿的眼睛,说多丑有多丑,“我很好。”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金玉心想,这是当我三岁哄我玩儿呢?拍拍握在手里的方向盘,他打开了收音机,想要缓解一下气氛。可是他低估了媒体传播讯息的速度,广播里正播着温母墓园欲伤人事件,冷秦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急急忙忙关掉收音机,金玉憋了半天,总算是吐出一句话,“想哭就哭吧。” 闻言,冷秦露出一张更丧的笑脸,天真无邪的反问道:“为什么哭?”咧着嘴,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冒出的,“哭是懦弱的表现。” 烦躁的抓着最近两天掉的越加厉害的头发,他是会安慰人啦,作为心理学专家什么仗势没见过?但是要走心又走肾的安慰,他真的很尴尬。 “这个……你别胡思乱想,温晓亮他吸毒是真的,警察没有瞎说,新闻也没乱报道,跟你没关系,懂不懂?”金玉噼里啪啦的说了一连串的话,冷秦都安静的听着,没有反应。 中午10点45分,发药的时间。 轮到治疗班的陈琪取下墙上的钥匙,准备开门推治疗车,钥匙才插进孔里,门就被人从内侧打开,与满头大汗的林安碰个正着。 “你……” “有没有看见速效胰岛素?” 她才开口,林安就慌里慌张的问起胰岛素的事情,陈琪一愣,“不是在冰箱吗?” 懊恼的捶墙,“没有,我找遍了!” 心里一惊,陈琪推开挡在门口的林安,打开放门边的冰箱,“不可能,昨天还在呢,那是备用药。”在堆满杂物的冰箱里翻来覆去找了一遍,在夹缝里抽出被压扁的药盒,“喏,这不就是?” 啼笑皆非的看着一本正经的陈琪,林安轻拍自己的额头,无奈道:“大小姐,我要的是胰岛素,不是盒子!不是盒子!不是盒子,好不好?” “……呃。” 不信邪的打开扁掉的药盒,果然是空的,她也急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有病人偷药?” “不知道,你先去发药,我去看看监控,在我没回来之前,别开饭,知道吗?” 今天的发药比以往迟了些,也严厉许多,每个人都必须在吃完药后张嘴,摊开手,掏口袋。 还剩两三个病人就全部发完了,根本没见到林安的影子,陈琪有些紧张的回头,透过铁栏门往办公室瞧。 躺在单人间床上的古琦,悄悄垂下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床板,便换个姿势继续躺着。 林安快进着最近两天的监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认真检查了一番登记在案的取药表,上面清楚记着领回一支速效胰岛素,怎么会凭空没有了呢? 虽然不解,不过他没有继续留在办公室。此时陈琪已经发完药,病人也自觉的排着长队准备开饭,她扶着治疗车站在原地,心里暗自焦急,也不知道林安在搞什么鬼。 姗姗来迟的林安,重新锁好铁门,跟没事人一样与病人打着招呼,卷起白大褂就向陈琪招手,“开饭了。” 闻言,陈琪也跟上去,站在打饭区做下手,趁着病人不注意,低声问道:“查出来了吗?” “没有。”说着,从桶里捞出好几根小鸡腿塞进瓷碗里,递给了病人,“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被加餐的16床病人美滋滋的笑着。 不满的哼气,陈琪也不敢示弱的要给病人加餐,但是别人的碗直接缩了回去,尴尬的说道:“陈护士,我不太吃蔬菜的。” “……” 噗—— 林安失笑,“来,我给你吃肉,多吃点啊!”又是一大勺肉塞进了病人碗里。 “哼!”跺跺脚,陈琪挖了一勺蔬菜强行塞进病人碗里,“肉吃太多,容易便秘,还是吃蔬菜的好!” 嗅到□□味的病人,聪明的直点头,“是是是,都吃都吃。”然后笑眯眯的回到位子上。 好不容易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陈琪趴在桌上拿冷秦当时留下的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 您有新短消息,请注意查收。 短位数的号码,面无表情的冷秦有了丝动容,她偷瞄了几眼正在专心开车的金玉,回复了短信,你还好吗? 本小姐一点都不好! 小陈? 嗯。 扯扯嘴角,冷秦心底有抹失落油然而生,还以为是他呢,原来不是…… 细心的金玉发现了她的变化,好奇的问道:“跟谁聊天呢?” “陈琪。” “哦,那你帮我问问她,小琦吃饭没?如果没吃,我回头顺路帮他买点。” 许久没有听见他的名字了,那抹失落感越加浓郁,冷秦低着头盯着手机,轻轻应了声。 “怎么?想他了?”金玉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她的低落,只是他俩,真的不合适。 “是挺想陈琪的。”冷秦避重就轻的说着,她催眠着自己,教授说的就是她,她,她,不是他。 了然于心的摇着头,他苦口婆心的说道:“小秦,如果小琦不是现在这样,或许他会是个非常体贴的男朋友、丈夫,但是……你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 叹了口气,金玉仍旧摇着头,“也许是上帝嫉妒他的才华吧?”顿了顿,“大概母亲的自杀刺激到了他,他不想接受,才出现了另外一个让他好受点的人格吧……” “很久了吗?” “不知道,直到我前几年发现他总是失眠,才发现出猫腻。不过小琦算好的了,非常配合治疗,所以现在怎么说呢?如果不刺激他,他应该会一直好好的,只是感情淡漠而已。” 听着金玉的话,冷秦把视线对准了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阴郁的自己,心里有个角落在崩塌。 见她不再说话,金玉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只有林安一个人可不行。” “快了。”她其实想说的是,可不可以把古琦还给我?但是她说不出口。 站在窗台边,向下眺望的古琦,默默推开了窗户,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进屋,也吹乱了他的头发。 端着独立餐盘的林安,走进病房就看见他张开手臂,随时要往下跳的样子,紧张的吼出声,“你在干嘛?” 我在想要自杀。 但是我还要等她回来,所以我不能死。 11.超市买盐 国庆节期间,各大超市都打起了折,一家比一家力度大,导致应该出去旅游的人都挤进商超,准备大买特买一番。 还未走出伤痛的闻父低着头,举步蹒跚的推着就放着一把菜刀的推车,缓慢行走于人头攒动的市场。忽然,前方高亢的吆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呆愣的张着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穿着临时工特有的橙色马褂,秦大妈激情四射的为自己的推销品打着广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碘盐对折促销,卖完就没有了啊!” 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们纷纷停下脚步,瞧了瞧眉飞色舞的秦大妈,不确定的问道:“真的假的?不会是快过期的吧?”超市总是爱把快过期的东西拿出来促销,买错了回去没多久就浪费了,她们可不想犯傻。 就近拿起一包盐,秦大妈夸张的摆摆手,“哪儿能啊,你自个儿看看,新鲜着呢!”指尖点在右下角密密麻麻的小字上,“保质期3年,你还怕吃不完啊?” 凑上去看了看介绍,又看了看手上抓的盐包,妇女点点头,随手往手推车里丢了两包。 站在妇女后面的闻父,扫了眼堆积如小山包的促销台,沙哑的开口,“这些我全要了。” 像是听见笑话般,秦大妈不高兴的撇嘴,“大哥,开玩笑换个人,老妹还得继续工作呢!”说完,也不再看闻父一眼,继续扯着嗓子吆喝别人购买。 不动声色的从口袋里掏出塞着百元大钞的钱包,丢到架子上,“我说了,我要全部,你就告诉我,卖不卖?” 见钱眼开的秦大妈在瞧见露出一角的红色人民币,立马捣头如蒜,“可以可以,大哥您等下,我帮您打包。”连说话的口气也像便了个人,闻父不屑的转头,市侩。 整整打包出七八箱,龙飞凤舞的写下小票,秦大妈双手呈给脸色阴沉的闻父,“还有几包塞不下,我没给你算,回头你结账的时候把小票给收银员就可以了。” 台子上还留着三四包被压的变形的盐包,闻父点点头,接过小票,顺手把剩下的几袋也给丢进了手推车里。 人上了年纪就爱八卦,莫名其妙买那么多盐,吃十几年也吃不完啊?难道是准备买卖赚差价?心里寻思着,快嘴的秦大妈也就开了口,“大哥您这是准备做大买卖啊?” “……” 被问的闻父一愣,顿了几秒才答道:“腌肉。” 没得到心里所想的答案,秦大妈有些失望的点头,“哦,大哥是准备囤货啊?也是,的的确确便宜,只是……腌肉码粗盐会更好些。” “粗盐有折扣?” “……呃,”秦大妈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尴尬的搓搓手,“没有。” 不再理会她,闻父艰难的推动车把,自顾自的去了收银台排队。一条长龙式的队伍,他频频看表,在等待的时间里,不免焦急。 一个小时前。 “老婆,吃点饭吧!”闻父从微波炉里端出不记得加热过几次的饭菜,放到了床头柜上。 躺在床上的女人睁着空洞的双眼,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见男人说的话。她已经持续这种姿势很久了,眼睛因为长期没有闭合导致充血红肿,她也像感觉不到那般。 自从参加完葬礼回来,她就一直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重重叹了口气,闻父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高挂墙头的闻静一言不发。地上随处可见烧到屁股的烟头,以及亲朋好友前来悼念时留下的脚印。 愤恨的捶打自己的大腿,闻父咬牙切齿的低吼,“好好的家怎么会搞成这样!” 无意间瞥见茶几上沾了油水的报纸,是他早上在门口盒子里取回家的。当时没有细看,现下才发现,上面清楚的记录着关于闻静被害的前因后果,以及葬礼上遇到的刺杀事件。 握着报纸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闻父越看越看不下去,愤怒的将它揉成一团,砸向角落。 妙龄女子因与多男情感纠缠,命陨未婚夫之手,谁之过? 醒目的标题刺痛闻父的心脏,他失控的发狂,踢翻了茶几,冲进厨房拿起还没干透的菜刀,他想杀人,杀光所有伤害过他女儿的人。 冰冷的金属贴合温热的肌肤时,闻父魔怔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居然痴痴笑了起来。 而这些,躺在床上的闻母,都没有感觉到,她的眼里只有看到闻静尸体时的景象,耳里只有闻静的哭声。 举着菜刀匆匆跑回自己的卧室,落了灰的抽屉里胡乱翻查着,闻父好不容易找到一盒治疗失眠的药物。深吸了几口气,拿着药站在闻母床边,边流泪边粗鲁的把白色药片塞进她开裂的嘴里。 “以后……好好的……别老是发脾气了……”说完,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深深看了眼失了魂的妻子,闻父毅然决然的走出房间。 站在大门外时,他反复掂量着手里不算锋利的菜刀,半晌,又把菜刀放回了厨房。 刀是女儿买的,那个人不配。 心急如焚的闻父,不停探头看向比龟速没有快多少的收营速度,拳头握紧又松开,时间已经不早,他怕闻母药效过去醒来后,没人照顾她。 好在,前方有几对情侣由于等待的时间太长,耽误了约会时间,纷纷弃车而去,反倒让他松了口气。还差两三个人,就到他了。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伍,好不容易结好账,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把成箱成箱的盐包带走。超市的管事似乎感觉出他的为难,主动问起,“先生是否需要帮忙?” “手推车可以出租给我吗?” “可以,不过需要交纳两百元的押金。”侧过身,指向服务台,“先生请跟我来填写单子,回头凭单子跟手推车,押金就如数退还的。” 慢吞吞的跟在工作人员身后,闻父火急火燎的填完单子,签名的时候也随便签了个名字。反正,他根本不指望能回来换回押金。 与停车场的保安合力将几十斤重的手推车抬进后备箱,闻父从口袋里掏出在服务台要的一团塑料绳,认真的把手推车固定好。用力拽了拽车轮,发现不会掉下来,这才安心的上车,往家的反方向驶去。 南苑小区是城南非常老旧的小区,住的几乎都是些当时下放返城的老一辈。道路闭塞,大铁门二十四小时锁着,就敞开一扇门大小的空档,让电瓶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路过。 闻父在路边就把车停了下来,年初的时候他来过,两家人商量闻静同温晓亮结婚的事宜,再次出现时却是这般光景,想来也挺讽刺。 用钥匙割断绳子,他吃力的拖下手推车,摩擦之间,蹭掉一些黑漆。没有开封的新刀别在后腰,闻父吐了口吐沫到地上,便挺直腰板推着手推车进入老小区。 期间,还有拿着手机站在楼下,像是在等人的小年轻拦下过他,问他是哪家快递师傅。闻父抿着嘴,不作答,绕过年轻人继续往他记忆里的楼栋走去。 天色已晚,走廊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偶尔会有把酒言欢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惹得闻父眼眶一热。曾几何时,他的家庭也是这般其乐融融,倏地,温润的眼神被仇恨所替代。 站在405室门口,闻父拨打了自从出事就拉入黑名单的号码,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有铃声响起,他便轻轻敲门。 “……谁?”带着哭腔的女声传出。 “是我。” 门打开的瞬间,温母震惊的张大嘴巴,反手就想关门,却被闻父的手推车死死抵住。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他只是稍微用了些力道,就把温母撞的一个踉跄。 快速进屋关上门,闻父居高临下的望着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女人,“现在知道怕了?” “你你你……你想干嘛?” 温母哆哆嗦嗦的说不清话,他也没搭理她,而是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调到最大音量,静静欣赏了几分钟。热播中的《秦时丽人明月心》,他也看过几集。 背对着只知道哭的闻母,他低着头,疲惫的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楚楚可怜的温母打着泪嗝,胆战心惊的答道:“我……我我不……我不知道……” “自然是为了,”抽出在门外拆了封的菜刀,“杀你!”语毕,刀起刀落。 迪丽热巴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温母凄厉的惨叫重叠,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手上、身上,他并没有害怕,面无表情的挥动着紧握的刀柄,一刀又一刀。 叩叩—— 有人受不了电视的噪音,开始敲门,“电视关小点行不行?吵到我家小孩写作业了!” 闻父回头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温母,调低了音量,确定听不见电视声音的邻居也不再敲门,回到家里。 光洁的地面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失血过多的温母浑身抽搐,每动一下,嘴里都会涌出一滩血液。流着泪的双眼迷茫的望着天花板,喉咙上下滚动,只发出微弱的呜咽。 砍累的闻父,瘫软的坐在地上,手臂用力过度正在抽筋,他不停拍打着自己不听话的小臂,沾着的鲜血的菜刀不慎掉落,发出咣当一声。 他歪着头大力喘气,浑身是血,但是他不能休息。撑着沙发,闻父艰难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进卫生间。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根拖把,跟一桶冒着白色泡沫的肥皂水。 12.碎尸 月9日,晨,六点十五分。 喜好晨练的赵大爷锁好家门,活动着胳膊,准备晨练。路过405的时候,他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站在走廊里东嗅嗅西闻闻,喃喃自语:“谁家在烧什么东西啊?味道那么难闻!” 心里嘀咕几句,他也没太放心上,径直下楼去小花园里锻炼。那里已经有不少大爷大妈,都穿着运动服扭来扭去做舒展运动。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抱怨起家里突然多了不少苍蝇,得到不少邻居的响应,赵大爷听着也插了嘴。 “你们有没有闻到走廊里有股味道?” “有有有,而且到405那儿味道最重,也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与赵大爷熟识的周老爷跟着应声。 众人皆是赞同的点头,随机停下动作,围到一起讨论起来。 叩叩—— 接到投诉的物业正敲着405的门,但是一直没有人响应,他尝试拨打记录在案的联系方式,却一直没联系上户主。走廊里的味道越来越大,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苍蝇也越来越多,都贴在405周围的墙壁门板上。 踮起脚尖,透过猫眼,物业看见红彤彤的一片,疑惑的跪在地上侧过头从门缝往里看去,一坨盯满苍蝇,不知道是肉还是其他何物的硬块掉在地上。吸了口气,冲鼻的恶臭味刺激到物业趴在地上反呕。 感觉不太对的物业拨打了110,心头恶寒,不会是死了人吧? 接到报案的片区民警很快就到了现场,他们也是先敲了门,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只好撞开门。撞门的民警a没刹住脚,差点跌倒在地,受到惊吓的蚊蝇突然飞起,吓的外面的人纷纷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砰—— 才打开的门又被他关上,反手握住门把,民警a脸色煞白,牵强的扯扯嘴角,气息不稳的说道:“别围在这儿看来看去的,都回去,警察办案呢!”说着,空出的手臂向同事招招手。 “怎么了?”同样一头雾水的民警b凑上脑袋,疑惑的问着。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民警b的脸色凝重起来,跟民警a一样,催促着看热闹的周围邻居赶紧回家。 取下别在肩头的对讲机,民警b站在后楼梯口,小声的说道:“呼叫总部呼叫总部,南苑小区19栋405室发生凶杀案,请求支援。” 都是滋啦滋啦电流声的对讲机说着听不清楚的话,有人从楼上下来正巧看见,一边下着楼,一边频频好奇的回头。他瞪了其一眼,便转头回到走廊,锁上后楼梯进出的门。 张队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胡月已经到了,将过长的衣摆塞进两腿间,他蹲着探查着尸体。整层楼都绑上了封锁条,想一窥究竟的大爷大妈都被站在封锁线两侧的警员给挡了回去。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张队就抬手掩住鼻子,这尸臭味儿可真大。挂上工作牌,他就站在门口看着胡月忙碌,不大的房间挤满了人。眼尖的警员快速给他递上手套跟鞋套,简单的介绍起事情的起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跟着蹲在了胡月旁边。 指尖翻动几块发了绿的尸块,“发现什么没有?”他问着正在拍照的胡月。 “碎尸案,现场处理过,应该死了有一阵子了。” 法医科的助手举着荧光灯到处扫射,在露出指纹的地方,都用贴膜黏过,放进密封袋里。警员在各个地方进行搜查,打开冰箱时发出倒抽气的声音,要不是他捂着嘴,怕是得叫出声。 警觉的张队立马起身跑过去,在看见放满尸首的冰箱时,也着实吃惊不小。他盯着上下打开的冰箱,“胡月,你过来看一下。”指着放在冷冻室,结出薄冰的人头,“这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温晓亮的母亲,张琴。” “……” 张队没有说话,让呆站着的警员将残碎的尸体全部取出,装进黑色的密封袋里。 整个筛查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几个小时后,形形色色的警察都撤了出来,在405的门板上贴了张封条,留了两个警员做门神,防止案发现场遭到破坏。 尸检台上堆满了证物,张队捏起几根烂掉的绿色植物,放在鼻尖闻了闻,酸臭的味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胃内容物?”摇摇手里的东西,他问着忙来忙去的胡月。 “香菜,用来去除尸臭的。”戴着口罩的胡月含糊不清的解答着他的疑问,视线却对着并未拼凑完全的尸体。 恶心的丢掉手里的香菜,他嫌弃的在尸检台边缘蹭蹭手指,“南苑小区对面的监控全程记录了作案过程,我不得不说,闻仁真是个变态!” “闻仁?不会是……”停下手上的动作,胡月不确定望向气定神闲的张队。 轻拍手,“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坐在椅子上,望着无奈摇头的胡月,“你什么时候能出报告?我好邀请你看‘电影’。” “……你是傻..逼吧。”扯扯嘴角,胡月冷冷的说着肯定句。 他无所谓的耸肩,往挂墙上的电视机连接处插上拷贝来的u盘,“我说的电影是这个,瞎想什么呢?”顿了顿,他像痴汉般笑起,“莫非……你贪恋我的美色?” 胡月低头继续盘弄着尸块,他深吸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跟傻..逼起争执,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也拉低。 无声的画面显露,张队推了推埋头苦干的胡月,“快看,保证你大吃一惊。” 再三催促下,胡月不耐烦的抬头,在看到模糊的录像画面时,不自觉的双唇微张,呆愣住。应该出现在电影或电视剧里的镜头赤..裸..裸..的呈现在眼前,不得不说,真的让人后背发凉的。根据之前的调查结果,闻仁应该是位老实巴交的男人,与监控下残忍的屠夫,完全不搭调的。 仇恨,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4/22:12:21 好不容易拖完不断流淌而出的血液,闻仁已经累的挺不直腰。佝偻着,他一边捶打着腰肌,一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只见他进厨房呆了几分钟,手里抓着四瓣生姜回到客厅,然后跪在地上不断擦拭着。 “生姜可以暂时抑制血腥味,他倒是不笨。不过为什么不直接开空调降低温度,延缓尸体腐败的时间呢?”胡月评论着闻仁的举动,一本正经。 惬意的坐在办公桌上的张队,摇晃着双腿,“现在只有十几度的天气,再开空调不是惹人怀疑吗?估计是不敢开。” /4/23:05:45 闻仁推开窗户散味时,摄像头直接拍到他清晰的正脸,他低头似乎看到什么,惊慌失措的在客厅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最后在沙发缝隙里扒出了手机,他拨打出电话,大约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脸色变得狠厉起来,甚至堆张琴的尸体狠踢几脚,宣泄愤怒。 “当时夜班巡逻的警员正在给他的车贴罚单,估计是凑巧被他看到,害怕了。”张队耐心解释着情况,顿了顿,“我们调了他最近的沟通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闻静的手机,估计是丧女之痛上了头吧。” 胡月点头,聚精会神的看着监控录像。 冷静之后,闻仁关掉了客厅的灯,就开着电视机,不断换色的微弱灯光让画面变得更加模糊。张队在拷贝的时候,在这段时间加上了夜视功能,看不清模样,但是能看清动作。 好似火柴人的闻仁摸索着在尸体边坐下,拽过张琴僵硬如石的胳膊,他举着已经出现缺口的刀刃不断割动着尸体,就像在骨头上剃肉,十分耐心。整整一夜,他如同雕塑般进行着重复的动作,直到清晨大爷大妈们出来晨练,走廊里出现动静。就见他跪爬到门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见人没吭声,他才算安心的呼出一口气,回到尸体边。 /5/06:15:06 地面上都是碎成一团的肉块跟大小不一的肉糜,闻仁正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堆能存放东西的盆碗,小拇指还勾着一个装着香菜的塑料袋。在盆碗里先铺上了一层已经蔫吧发黄的香菜,闻仁拆开从超市买来的细盐,一层又一层的码在尸块上,然后一一放好,丢到通风处。 见状,胡月举起一块尸块嗅了嗅,怪不得有股腌制过的味道,只是很淡,被他忽视了。 张琴的尸体血乎淋淋,除了躯干,四周皆是露出白骨。闻仁高高举起在厨房找到的尖刀,重重插了下去。刀尖刺入胸膛时,深褐色的血液即可涌出,不多,但是异常的腥臭。他不断擦拭伤口,那股味道还是无法压制。思来想去,他再次折回厨房,拿出一瓶所剩无几的料酒,顺着伤口,倒了进去。 歪着头,胡月喃喃自语:“靠料酒降低腥臭味吗?可行性很低。” 画面里的闻仁就像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配合着使用剪刀、菜刀、水果刀,认真且仔细的帮张琴取出了萎缩的心脏,泛着黑斑的双肺,以及纠缠在一起不比手腕细多少的肠子。 出现尸斑的头颅被他指腹用力的按扁,凹一块又一处,甚至有蚂蚁爬进了耳蜗,想要饱餐一顿。即将冬眠的蚊蝇也开始蠢蠢欲动,三三两两的从敞开的户外飞进,停留在张琴残缺不堪的身上栖息。 被恶心到的胡月随即低下头,不准备继续观看,却被张队出声阻止。 “别分神,高..潮要来了!” “……” 13.食人魔 强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胡月继续“欣赏”着折磨人的录像画面。 /5/10:34:52 失神的握住拳头一般的心脏,闻仁收紧自己的五指,脆弱的心脏瓣膜溢出指缝。鬼使神差的,他凑上去,缓缓伸出舌头,舔了舔宛如锈水般让反胃的黏膜。 舌尖的刺激窜流进神经,只见闻仁惊骇的丢掉手里的心脏,双手环抱住自己,但是视线仍时不时被滚落到角落里的心脏所吸引。 还带着血珠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涩的下嘴唇,他灰蒙的眼眸逐渐暗淡下去,接着连滚带爬的爬到角落,捡起心脏捧在手心,身后都是一块块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闻仁估计是有很久没有进食了,呆呆的盯着手里的心脏,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喉结滚动着发出咕噜声,肚皮也是响应着,肠鸣音亢进。 尝试着咬下一口。 画面一闪而过,胡月忍不住倒抽气,他在吃死人的心脏…… 张队笑出声,“别急,还有更猛的。”话音刚落,胡月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就像第一次吃榴莲,虽然臭,但是甘甜。鲜美富有韧性的肌理在齿间胶着,闻仁扼制住体内翻腾的胃液,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每吃一口都会留下汗渍,他狼吞虎咽的撕咬着心脏,牙齿嘴唇都带着深褐色的血液。鼻翼快速扇动,他微笑着似乎在品尝美味,却是如同嚼蜡。 几分钟后,吃完心脏的闻仁耸动身体,似乎打了个饱嗝。擦掉额头的汗水,他又蹲到尸体旁边,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低头望着张琴空荡荡的躯干,胡月恍然大悟,“原本以为是被凶手丢了,没想到居然是吃了。” 侧过身,伸手勾到遥控器,张队按了快进键,胡月不解的问道:“你在干嘛?” “分尸有什么好看的,给你看经典的。”神秘的笑笑,张队在见到熟悉的画面时按下播放键。 /5/19:56:44 等张琴的尸体处理的七七八八之后,画面里的闻仁疲软的坐在地上,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当时的疲惫。似乎是因为到了饭点,他饥肠辘辘的取出张琴还算新鲜的肾脏,大快朵颐。有的嫩肉塞进牙缝里,他还会竖起小拇指抠弄下,再舔进嘴里咽下去。 这一次,闻仁感受到了由衷的肥嫩鲜美,神情不自觉的迷离,砸吧着嘴,发出满足的叹息。 简单的打扫完地面的污物,闻父疲惫的躺在湿冷的地板上,忽然的放松导致困意排山倒海而来,他沉沉的睡去。 “……变态。”这是胡月的总结词。 张队赞同的哼气,“人与兽之间的差距,就缺一个刺激。”说完,再次按了快进键。 /6/11:23:04 午后阳光明媚,胡月思考着,如果没记错,国庆几天最高温度达到了二十多度。 估计房间里的味道开始浓郁起来,快要压不住了,那掺杂着腥臭、生姜跟料酒的味道,难以形容。就像他当时进入案发现场时闻到的,连他这种见惯尸体的法医都忍不住皱眉。 阳光折射出闪着绿光的苍蝇,它们成群结队的围拢在一起,在房间里四处逃窜,少说也有数百只。门缝里涌出一大批络绎不绝的蚂蚁,它们也昂着头往尸体靠拢。 像是听见什么动静,闻仁毛骨悚然的冲进卫生间,透过敞开的窗户能清楚的看见他蹲在浴缸里发抖的模样。镜中倒影出他满脸污血的恐怖,他倒抽气,色若死灰,连忙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温度刺激的他一阵寒栗。 快要跳出的喉咙的心脏被冷水冲刷而下,平稳的落回胸口,闻仁深呼吸几次,便不再如开始那样慌张。学着新闻里描绘的案发现场,他先是平静的给自己洗了澡,赤着脚站在惨不忍睹的客厅,身体还在滴着水珠。 闻仁在每个角落都喷了大量的喷雾剂,呛的他睁不开眼,不受控制的咳嗽。蚊蝇蚂蚁到处飞跑,几分钟后掉到地上露出肚皮,蹬着脚,地上稀稀疏疏的黑点,应该就是蚊蝇的尸体。 他打着赤膊,将张琴的尸体扛进厨房。 按下暂停键,“喏,这应该就是他存放尸体的时间。”张队指着定格的画面,“你说他会不会是惯犯?” 胡月摇头,“不会是,惯犯还能让你拍下他的作案过程,还留指纹?” “也是。” 画面继续流动起来,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闻仁从厨房走了出来,身上还沾着干结的血迹跟蚊蝇的尸体。他抱着一盒纸巾蹲在地上,用餐巾纸包裹住散落到处的肉糜,全部丢进了马桶,一次次冲刷,一次次倒入消毒液腐蚀。 出来时,提着水桶跟拖把,闻仁继续打扫着客厅的卫生。 沾湿钨丝,他趴在地上洗刷着地面、桌角,甚至撤下了沙发的软垫,丢进洗衣机里清洗。 差不多处理好现场,已经是夜幕时分。闻仁将使用过的所有工具都塞回装盐包的纸箱,放在手推车里,无法折叠的水桶便直接放外面。搬出两个空的纸箱,他跑到阳台收回暴晒了一天的“腌肉”,直接倒了进去,唯独留下一份。 端着沾满盐巴的盆碗,连同尸块一起拿回厨房,闻仁在里面呆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偶尔会发现有雾气传出,具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6/18:55:41 就见闻仁用毛巾包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出厨房,白花花的肉陪着绿色蔬菜,看着倒是挺有食欲。 “你猜,他吃的是什么?”张队饶有兴致的问着抿嘴的胡月。 他没吭声,想来也知道,是人肉。之前在取证的时候,在厨房灶台边有取到些许煮熟的肉沫,测出了张琴的dna。 见他兴趣不高的样子,张队觉得无趣的嘟囔,“真是个没意思的人。” 胡月当没听见。 画面里的闻仁囫囵吞枣的吃着美食,可能是因为太烫了,他还会朝着嘴里咬着的肉块扇扇手,降低温度后好吞食。快速吃完,他端起汤汁也是一饮而尽,方才满足的放下碗筷,摸摸自己明显凸起的肚子。休息了几分钟,他起身回到厨房,应该是清洗碗筷,因为出来的时候,手还滴着水。 /6/19:45:29 洗好澡的闻仁裹着浴巾就出来了,手里领着一包带血的衣服,刚刚迈开腿,画面再次静止。 “给你一次机会,你猜猜看,他没有衣服怎么走的。”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胡月没好气的答道:“反正不会是裸..奔。” “猜诶,你肯定猜不到!”张队明显不愿那么容易放过他,仍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遥控器,胡月点了播放键,看都不看呆愣住的张队一眼。 画面再次转动,闻仁将衣服丢进手推车,径自去了张琴的卧室,倒腾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才见人出来。 噗—— 胡月受刺激的噗嗤出声,闻仁居然穿着张琴的衣服,上衣太紧太短,勒住肥硕的胳膊,也露出半截白嫩的肚皮。下身穿着一条裙子,浓密的腿毛暴露在空气中,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好在,他也不算傻,知道拿出一件宽大的外套,套在外面,还显得不那么诡异。 把之前遮体的浴巾丢进手推车里,闻仁便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看起电视,一点都没有杀过人应有的惊恐跟慌张,反而像是在自家里,悠然自得。 一直看到晚上将近12点,闻仁才关掉电视,穿好鞋子,不慌不忙的打开房门,推出手推车。在台阶处,车轮颠了一下,一块尸块不慎从纸盒里掉出,没被他发现。这就是民警最先看见的那块证据,不然,可能很久都不会有人发现405出现了凶杀案。 关掉电视,胡月将遥控器塞回张队手里,便继续低头盘弄着等于再没检查价值的尸块,心里压抑的难受。 见他脸色很差,张队以为他是最近太忙,累的。不禁拍拍单薄的肩膀,“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不然你先回去休息个两天?反正这件事证据确凿,只等抓到人就行。” 甩开放在自己肩上的胳膊,胡月冷冷答道:“不用。” 他的反应不对,张队也正经起来,思考着缘由。末了,不敢相信的挑眉,“你别告诉我,你是在同情凶手,在为闻仁感到难过?” 咬住下唇,胡月的脸色由白转红,尴尬的低着头。 叹了口气,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张队苦口婆心的规劝起来,“胡月,你接触法医这行也好几年了,你应该知道,法不容情的道理。是,我们得承认,他失去女儿很可怜,但是张琴就不可怜了吗?温晓亮已经被判刑,出来跟废人无异,她却还没来得及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就死了。”顿了顿,他难得惆怅,“我们都是可怜人,知道吗?” 胡月一声不吭,只是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成年人,就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以任何借口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除非他是精神病。”正正经经的说了一大串,张队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我会帮你跟警长知会声。” “我……”他想说什么但是被张队严厉的口气打断。 “这是命令!” 14.你瘦了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抓捕工作展开的非常成功,只是,找不到人。 每周定时报道的古琦坐在林安办公室画画,娱疗是康复过程中必不可少的。 林安站在他身后,托着下巴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不画脸?” 没有理会头顶传来的问题,他仍旧聚精会神的画着手上未完成的画作,短发女人的背影。 见正主不说话,林安无奈的耸肩,心想,真是难搞的一位主儿,要不是院长下了禁止私自加药的指令,他包准能把他整的服服帖帖的。 古琦并不知道林安的任何想法,也不想知道,可是冷秦不同。回岗报道之后,她总会有意无意的观察林安的行为,深怕一个不留神他就对古琦动了歪心思。 “我不同意!” 拍桌子打板凳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其中还夹杂着尖锐的质问声。 提出想法的林安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坐在最前方的金玉则捂着耳朵,叫苦不迭。苍天啊!他只是就病人病情做个讨论,怎么就能吵起来呢? 恨不得站到椅子上的冷秦摇着头,激烈地手持反对票,“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你们这么做跟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 “我的提议是最佳的解决方案,也能将医院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最终,林安还是忍不住回了嘴。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着,冷秦气的浑身发抖,面红耳赤。 吵的脑瓜子疼的金玉重拍几下桌子,“行了行了,我还是找专家来看吧,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说着,便起身拨打了院内热线。 恶狠狠的瞪了林安一眼,冷秦撇过头,嘴巴撅的老高。林安倒也没给好脸色,冷哼着往另个方向撇去。 叩叩—— 护士长推开门,放进一个人。 “你来了啊……”明显慈爱许多的金玉,往门口走去。 坐着的两人也跟着望过去,冷秦大吃一惊,瞬间低下头不再吭声,而林安像是受到很严重的刺激,居然与先前冷秦一样,站起身质问道:“院长您带个病人来处理问题,哪怕是您的亲侄子,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这么说算是委婉的,他就差没咒骂了。 金玉这头拧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砰的一声,冷秦拍案而起,指着林安的鼻子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古琦是病了,但也由不得你在这儿大放厥词。你以为你没病?你没病就不会说上电疗这种惨无人道的治疗方案了!” “你昨晚凌晨2点之后睡的觉,早上吃的杂粮煎饼,并没有在家过夜,对陈琪有好感,偷了别人的论文。”抓着一本医学杂志的古琦,平淡的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金玉跟冷秦听不懂,林安却知道的。他震惊的望着低头不语的古琦,脸色煞白。 “你……怎么知道的?” 一头雾水的两人在林安身上来回扫射,瞧不出半点名堂,金玉尴尬的轻咳两下,“你在说什么?鬼知道?” 把杂志往桌上一丢,古琦找了个空位坐下,“衣服、香水、行为、桌上的。”还未修剪的刘海遮挡住他的视线,可是冷秦知道,他在看她。 闻言,林安急忙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淡淡的水果香味,似乎是昨晚那个陌生女人的。抬头时,瞥见黄色领带上沾着芝麻大小的饼屑。指尖挑起,他眼里又多了几分吃惊,甚至是慌乱。 因为他看见金玉正好奇的拿起杂志翻看,他紧张的握住桌边,屏住呼吸,要被发现了?脸色又白了几分。 果不其然,金玉的眉头皱了起来,扬扬手里的页面,“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浑身的血液像被凝固,林安哑口无言的垂下脑袋。 被忽视的冷秦同样不安的扭动身体,古琦如死水般的眼睛一直锁定着她,那目光太冷。她不觉得害怕,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泛起涟漪。 见林安神情紧张,心思缜密的金玉自是知晓原因,便不再对此多言,而是警告味十足的告知。 “他不仅是我的侄子,也是h大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全科医师,还是个非典型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你还觉得他没资格发表看法吗?” 被窥视的颤栗感逼迫着林安服软,他闷声答道:“我没意见。”心里却已经想好了最新治疗方案,他要把他变成只会听话的呆子。 “那小秦呢?”转过头,金玉又问向坐立不安的另一位参与者。 被点到名的冷秦没缓过神,习惯性咬唇,脑里一团乱麻,心里有部大戏正在演绎。他为什么看我?是不是恨我?觉得我放弃了他?我要不要去申请重新要回主治权?还是当不知道?还是…… 丝毫没感受到有人靠近,一个巴掌打到后脑勺,吃痛的冷秦才傻乎乎的看向打人者,一脸你为什么打我的表情。 无奈的叹气,“问你话呢,也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越活越回去了,都不如上学时候注意力集中。”金玉敲击性提醒着她。 心中警铃大作,她甩甩头,把胡思乱想全部抛开,认真的答道:“我没意见的,教授。” 点点头,金玉指着幻灯片问面无表情的古琦,“看看案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月12日午间休息时间,女病房19床病人与7床病人因为打水先后问题出现口头上争执,经护士调解后各自休息,并无异常。13日凌晨1点30分,值班护士定时查房未见异常。两点查房时发现19床病人躺在地上,嘴里塞着一条内裤,左眼被螺丝戳瞎。抽取监控发现,是7床病人所为,已进行保护性约束及药物注射控制,病情并未好转。 古琦微微昂首,金玉瞧见后按下下一页幻灯片。 7床病人刘梅,37岁,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日常用药为氯氮平,艾司唑仑,护肝宁,目前用药氟哌啶醇与山莨菪碱联合用药,肌注q8h,极量。 “19床家属已经来闹过好多次了,这件事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得有个交代。小秦说跟家属和解,我们这边人道性赔偿,小林觉得应该对7床上电疗,好堵住悠悠众口。”叹了口气,金玉接着说道:“你有什么看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转院。” 诶? 三个人当场就愣住了,尤其是金玉,在看见林安不屑的表情后更是摆出一张臭脸。 实在是不想说太多话,古琦觉得累。但是他不瞎,看得出金玉的不满,只好慢吞吞的解释道:“急性期患者需要在脑科医院治疗,这是规定。19床病人患有被害妄想症,不排除自残行为。医闹应报警,护理差错应本人承担。” 咦? 又是一阵发愣,三人不禁再次查看病程记录,林安脱口而出,“虽然19床有既往病史证明存在被害妄想,但是不能指证7床就是无辜的。她进入19床病房是事实,家属不可能相信这些的。”说完又对准思考中的金玉,“我还是建议电疗,对大家都好。” 抽回桌上的杂志,古琦顺势坐到冷秦身边,低头看着她紧张到攥紧的手指,补充道:“螺丝是证物,哪张床少就是谁。” 蹭地站起身,金玉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边说边大步离开会议室,他得找人带着摄像机去查证清楚,不然这闹的,他这院长都想甩手不干了。 觉得他是在胡扯的林安也跟上金玉,他得去看看,好见证一切不过是古琦的幻觉作祟,也好有理由加药。 会议室就剩下冷秦跟他了,她想走,但是古琦的在看着她,她不敢走。 “你瘦了。” 好似一句虚无缥缈的话,直挺挺的撞击到冷秦忐忑不安的心里。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个话,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她的异常,她都会穿的很宽松,他怎么就能发现呢? “……你怎么知道的?”许久未说话,冷秦的声音非常沙哑。 “三根变四根。” “什么?” “手。” 抬起手,冷秦沉默了,甚至有点想哭。骨骼分明的手背,有三根清晰的血管,还有一个若隐若现,连她自己都没在意过的事情。 古琦居然惦记着。 并未再多言,他离开了会议室,独自留下冷秦一个人呆坐着。 张琴被害的消息被警方压了整整三天才被报道出来,顿时网络平台里便炸开了锅,扼腕的、吐槽的、谩骂的、诅咒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刚回到办公室没多久的冷秦,就收到了微博发来的推送,总共四条,条条都有她的名字。甚至有网友猜测,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她。 “神经病!” 关掉差点被艾特到死机的手机,她专心致志的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却被好事八卦的陈琪又拖回到连环杀人事件里。 贼头贼脑的陈琪,把办公室的玻璃门推开一条缝,确定只有冷秦一个人,才大胆的走进去,口袋里还揣着早上地铁免费赠阅的报纸。 蹑手蹑脚的走到冷秦面前,陈琪傻呵呵的笑出声,“嘿嘿嘿……阿冷你回来啦?” 瞄了眼来人,她仍旧盯着电脑显示器,心不在焉的答道:“不然呢?” 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陈琪递到冷秦面前,还是傻乎乎的笑着,“那给我个签名好不好?” 签名?什么鬼? 疑神疑鬼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她挑眉望着神经兮兮的陈琪,“你不会是要拿我名字去借钱吧?” 眉飞色舞的接过白纸,“哪儿能啊,就是想你红了之后,我有个签名,也可以拿出炫耀啊!” “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早上没吃药啊?” 冷秦有点啼笑皆非。 神秘兮兮的抽出口袋里藏着的报纸,摊开放到冷秦面前,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上报纸啦,还不红?” 报纸首页的标题,冷秦吃惊的低吼。 15.别怕 两个家庭的灭亡,仅存唯一受害者或破坏者。 冷秦两个字在大篇幅的文章里出现过无数次,作为当事人,她谈不上愤怒,但是绝对没有陈琪那么开心。 世俗的偏激,为了博取眼球,媒体似乎总是唯恐天下不乱,从昔日里的医闹事件就能感觉的出。所以她选择了无视,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发表什么言论,无非是给自己跟医院找没趣。 关于这点,金玉是支持她的,“清者自清,不用太过担心。”当冷秦向他汇报这件事情时,他是这么说的。 坐在活动室跟杜勇下象棋的古琦,专心致志的思考着下一步,耳朵却动了又动,偷偷听着护工闲聊。 “听说没?冷医生是做小三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假的吧?她哪里像小三?每天跟精神病打交道,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 “也是啊,但是报纸都这么说,说的可难听了!” “诶,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别瞎说,嘘……” 爽朗的笑声令古琦错愕了一下,憨厚的杜勇挪动了手中的車,“将军!”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他也算是一雪前耻,之前可是未曾赢过。 古琦揉捏着手心的象棋,陷入沉思。 给自己请了半天假,良心不安的冷秦还是选择去探视温晓亮,哪怕她已经没了感觉,毕竟同学一场,她就这么告诉着自己。 被关在独立留置室的温晓亮,一审的判决书已经下来,有期徒刑二十年。由于有吸毒史,他也在接受着勒令戒毒的痛苦。 指甲已经脱落了好几个,露出嫩肉的甲床时不时会出血,他感觉浑身上下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在地上滚来滚去,他哀求狱警救救他,得到却都是漠视,或者每天一杯的黄色药水。 英俊的外貌早就不复存在,下巴长出扎人的胡渣,光洁的额头因为总是撞击墙面,破了愈合,好了再撞,反反复复形成了疤痕。突出表皮,粉嫩又丑陋。 关押在留置室不过一个月不到的光景,他整个人瘦了十几斤,手臂上随处可以见结了痂的牙印。难受时,除了翻滚,剩下的就是让自己疼,似乎疼痛能让他忘记蠢蠢欲动的毒瘾。 而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阴森的铁栅栏上还留着温晓亮的血迹,生了锈的表面被抠出更多的斑驳,地上偶尔会看见一两颗被遗弃的牙齿。温晓亮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与发病期的精神病没什么差别。 冷秦赶到警察局时,被拒之门外,由于案件还得经过二审、三审,起码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温晓亮是不能接受探视的。 心里叹了口气,为他默哀着,甚至有点莫名暗爽。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冷秦并未对此多纠结,而是爽快的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 有个穿着蓝色工作衫的保洁阿姨,无论是从身形还是侧脸去看,都与闻静的母亲有些相似,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奇的跟了上去,却在拐弯处被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叔拦下。顺着视线望去,别在胸口的工牌上写着胡月二字,后面加着三个字,法医科。 “你是冷秦吗?” 她微微一愣,冷漠的点头,“有事?” 胡月温厚的微笑,“不知道金教授现在好点没?” 戒备的皱眉,冷秦的声音更是冷了几分,“与你何干?”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抵触,胡月连忙解释道:“别误会,我跟金玉教授是校友,他长我几届。之前他心绞痛发作,因为事儿比较多,没机会去探望他。正巧看见你了,所以想问问你。” 越解释越乱,冷秦更警觉的盯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的?” “报纸上。” “……” 心里把所有媒体都臭骂了一遍,她冷峻的脸色稍显缓解,语气也不如最初那么冲,“教授恢复的挺好,谢谢挂心。” 得到肯定答案的胡月长长吁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停了一下又疑惑的问起,“你怎么会好好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我喊人帮你处理。”说的,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作势要联系人。 冷秦连忙阻止,“没事,就是想来看看温晓亮,看他有什么缺的。” 闻言,胡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眼里多了些怜悯。 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些端倪,冷秦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反问,“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立马收回自己表情的胡月,摆摆手,“抱歉,我以为你是对于他……” “余情未了?喔拜托,你当是在古代吗?我只是出于好心才来看看,毕竟喜欢过。”猛翻几个白眼,冷秦没好气的说着。 “哦,别担心,我会吩咐同事多多注意的。”胡月尴尬的笑笑。 无所谓的耸肩,她同胡月没意义的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警局。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很多人见到她都在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只顾盯着她,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 攥紧拳头,冷秦肉呼呼的圆脸憋的通红,她真的很想大吼一句,看你mb!但是心底的声音告诉她不能,所以只能不停的深呼吸,试图忽视所有探究的视线。 “啊……” 原地站着不动的冷秦惊呼出声,有个冰冷的手臂抓住了她,一个使力,迫使她侧转过身。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就被强行搂紧怀里。 她缓过神时刚想挣扎,就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快速跳动的心跳声。诧异的抬头,冷秦还开口说话,头就被压到对方的胸口上。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说:“别怕。” 别怕。 委屈的眼泪堆积在眼眶,冷秦细弱蚊蝇的应了声,心里重复到,好的,别怕。可是呼之欲出的泪水哪儿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胸口的微凉传递到古琦的四肢跟大脑,他松开抱住她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轻颤的肩膀失去了依靠,冷秦本能的向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背,沙哑的说道:“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一贯面无表情的古琦,居然有了些许笑意,只是她低着头,看不到而已。默数着数字,在60秒到的那刻,他又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着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扬起自己哭的惨兮兮的脸,冷秦狠狠地擦掉眼泪,轻咳几下,才算平复了语调。 “你怎么会在这里?” 指着远处亮着的牌子,古琦没说话,冷秦顺着望去,一家精美的饰品店。 “是来买东西吗?” 他点头。 “送人?”见古琦再次点头,冷秦又回头看了看店铺,一家专门卖送女人东西的店铺,她心底莫名的有些失落。 咬住嘴唇,她小声的说道:“那……明天见。”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你要送给谁?喜欢的人吗?喜欢的是谁呢?是谁呢? 古琦绕过冷秦,径直往街对过的店铺走去,而她,则直走。 两个人都怀揣着心事,他发现了她的愤怒跟难过,她却没有发现他还穿着疗养院特有的棉质拖鞋。 低着头慢吞吞走着的冷秦,不知道在马路对面一直望着她的古琦,脸色苍白,带有一丝倦态。 直到再也看不见冷秦的背影,他才移动身体,在路人偶尔诧异的目视下,走进饰品店。 他喜欢这家店名,举世倾慕。 推开门时,挂在高处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古琦不禁皱眉。 坐在收营台后面的员工见有生意上面,纷纷站起,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是需要买什么礼物送人吗?” 不擅长与人交际的古琦,在瞧见员工鲜红的口红时,刺目的撇过头,这个色号,似乎跟闻静的那支重叠。痛苦的转头时,便瞧见虚幻的身形站在一排发卡的柜台前,指着一支镶嵌着蝴蝶的发卡,“她会喜欢的。” “为什么?” 员工以为他在问她,疑惑的反问,“什么为什么?” “因为蝴蝶,自由啊!”身形煞有其事的解释。 取下发卡,递给呆若木鸡的员工,也没等对方有所反应,就站在收营台前准备付钱。 “一共是三百二十元,需要帮您包装吗?” 点点头,古琦从挂在台壁上的布袋里抽出一张贺卡,写下简单的几个字又递给员工,全程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谢谢光临!”送走古琦的员工瑟缩着脑袋,夸张的说道:“天呐,如果不是他正儿八经的买单写贺卡,我都会以为他有神经病诶!” 柜台后面的店长跟着点头,“是啊,真是个高冷的人。” 咧着红唇,员工捂嘴笑了笑,“店长你错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方不是高冷,只是暖的不是你而已!” 瞪了员工一眼,店长做了个鬼脸,“是啦是啦,就你知道,你能干!” 嬉笑过后,店长突然惊讶的想起什么,然后神秘兮兮的同员工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穿着拖鞋?” “……不会吧?哪有人穿着衬衫长裤配拖鞋的?” 摸着脑袋,店长不太确定的点头,“也是,可能是我看错了。” 拎着礼品袋的古琦在路口拦下一辆的士,报了地址便开始闭目养神。路上走走停停,一晃一晃,休息中的古琦觉得胃内翻腾,难受的眉头紧锁。 好不容易熬到家门口,他急忙下车站在路边反呕,一片还未完全消化的淡黄色药片就这么被吐了出来。 擦掉嘴角分泌出的唾液,他慢慢蹲下身,并没有觉得恶心,望着被泡沫包裹住的药片,就像小朋友专心致志的观察着蚂蚁。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告诉着自己。 没有冷秦的记忆。 古琦毫无血色的脸,多出一抹苦涩。 16.温晓亮死了 温晓亮死了,在警方逮捕到闻仁的晚上。 似乎是约定好的,闻仁跪在闻静坟前面无表情的烧纸,他对于警方出现并不意外,甚至嘴角含笑,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边才准备扭送上车,张队就接到局里的电话,说留置室的人死了。墓园的夜晚很安静,安静到闻仁能听得清电话里慌张的声音,他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张队。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押解犯人的河马瞧见张队的脸色阴沉,上脚就踹了闻仁,“废话怎么那么多,回头有你受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塞进了警车。 胡月递交上去的验尸报告显示温晓亮是死于不明原因的猝死,这是系查无指纹后的第二次“悬案”。都快忘记家长什么样的张队,趴在桌面直磕头。 匆匆赶来的警长还穿着睡裤,在值班警员瞠目结舌的注目下,他一路小跑,已经顾不上所谓的形象。 “到底怎么回事?”气喘吁吁的坐下,警长一边抽着纸巾一边急切的问着愁眉苦脸的张队。 打开办公室的电视机,上面记录着近日来温晓亮的日常作息,并无任何异常。 到点去食堂进食,到点洗澡休息,到点毒瘾发作。 来回快进好几遍,警长将擦完汗渍的纸巾揉成一团砸到张队脸上,“没问题人会死?去,给我把当班的狱警叫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手欠!” 一直坐在办公室外角落里的狱警,不安的哆嗦。虽然已经预想到会被叫进去问话,但是他每每想到有人莫名其妙死在自己班上,就心底发寒。 难道是没见过死人?那肯定不是。 警官学院毕业前就有专门赴刑场监刑的科目,为的就是练胆子,所以他不怕死人,反正不会跳起来咬他一口。可是,温晓亮死的太过诡异了。 “他……他就上了个厕所,然后就准备睡觉,没一会儿就还是抽搐。我以为只是毒瘾发作了,所以没太理会……”结结巴巴的说明晚上发生的情况,狱警心虚的低着头。 警长后糟牙磨的嘎吱嘎吱响,他气的脸都快走形了,“你以为?你有没有以为到他会死?” 靠墙上的胡月在听见警长语无伦次之后,终是忍不住的笑出声。面子上挂不住的警长狠狠瞪了他一眼,胡月连忙低头看脚丫,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狱警脸涨的通红,拧巴着衣角,尴尬无比的站着,腰杆子也没刚进门时挺的那么直。 看不下去的张队选择当起和事老,卡在两人中间,净说软话。把警长捧的老高,即使没有飘飘然的地步,他也不太再说狠话,冷哼一声,便放了狱警回去。 回到工作岗位的狱警邪门的望着空荡荡的留置室,地面还有温晓亮吐出来的呕吐物。他秉着严查的精神,以自身带入情景,做了一次还原。 像模像样的蹲在尽是污物的坑头,他摇头晃脑的四处查看,在还未完全冲下去的粪便里隐约瞧见一小截金属物质。 本能的伸手想去翻查,还没靠近,他晃过神,顿时缩回手,明明干干净净的,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甩手。到处瞧了瞧,想起桌上有吃夜宵的一次性筷子,随即就派上了用场。 想再找找证据的张队,刚走进留置室就见狱警蹲在茅坑上,专心致志的倒腾着什么。 “你在干嘛?” 一门心思在粪便上的狱警听见人声,吓的一个机灵,险些一头栽进去。 讪讪的回头,狱警见到张队习惯性的敬礼,若不是从张队扭曲的脸部看出些猫腻,他或许会一直忘掉手里抓着一双带着土黄色的粘稠物的筷子。 快速丢掉手里的东西,他咧嘴傻笑,试图化解凝聚中的气氛,“我……我只是看见好像有东西……”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张队抽动嘴角,“……那你找到什么没?” “有个金属的东西,还没拣出来。” 金属?凶器? 张队快速跑过去,也凑上去查看,“那你还不快点捞出来!” “……哦哦。”被张队变化无常的态度搞的一惊一乍的狱警迟钝的拾起地上的筷子,又开始了大工程。 坐在电脑面前埋头苦干的胡月嗅了嗅鼻子,空气中流窜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一会儿很淡,一会儿浓郁。尸检台已经清洗过,他疑神疑鬼的抠着手指,担心指甲缝里是不是沾了什么。 “别看了,是这个!” 张队献宝似的从胡月的头顶递过一包东西,吓了他一大跳。 抱怨的嘟囔几句,胡月打开纸巾包裹的东西,脸顿时像结了一层冰霜。如果不是在粘稠物里发现有异物,他真的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将这团散发着“迷人香味”的粪便塞在张队嘴里。 全副武装后的胡月拆开一支50ml的针管,抽了些生理盐水,然后把尖锐的针头在针帽里拧断。一只手用镊子固定住丢在弯盘里的证物,一只手缓缓挤压着针管,清洗表面。 折腾了数十遍才算完全清洗干净,又等了半个小时出结果。 啪—— 睡的迷迷糊糊的张队是被胡月的检测报告当头一砸,活生生砸醒的。他刷的弹起,胡乱的揉搓了几下脸颊,感觉清醒不少,才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报告。 “速效胰岛素?”张队提高音量,不敢相信的问着捶着眉心的胡月。 疲惫的点点头,胡月有气无力的脱着衣服。 “……警局哪儿来的胰岛素?他有糖尿病?没有吧?”找不出原因的张队开启自问自答的模式。 舒展着自己快要僵硬的四肢,胡月顺势打了个哈欠,“明显是谋杀。”接二连三又打了几个哈欠,“速效胰岛素是医嘱用药,药店根本买不到,凶手应该是有备而来。” “买不到?难道警局有卧底?” “那我就不知道了。”摊摊手,胡月简单整理了一番桌面,“先回去了,后半夜是小张值班,你有事儿找他就行。”说完,也不管张队的反应,拿起背包就快步离开。 凌晨五点十四分。 咬着吸管的张队,双目呆滞的望着监控器,他以这种固定姿势已经保持了数个小时。从黑乎乎的深夜,看到了透亮的清晨,也没发现温晓亮有跟什么陌生人接触过,毕竟他并不能接受探视。 快速转动的画面里来来回回都是警员,法医科的,取证科的同事,没有见谁有停下过脚步与温晓亮对话。 张队快速移动鼠标,又聚精会神的再次看了一遍温晓亮生前两个小时内的监控录像,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定格的画面里是刚洗完澡,准备押解回留置室的温晓亮,与他擦身而过的是个面生的脸孔。他放大又放大了一次,越加觉得这保洁看着似曾相识,却怎么想不到是谁。 拍拍旁边睡的呼哧呼哧的河马,“跟我去趟人事科,查查看最近是不是来了批新人。” 睡眼惺忪的河马还很懵,揉揉眼睛,张队都已经消失在门口,他连忙蹬上鞋子追了上去。 站在大门紧锁的人事科门口,张队不耐烦的猛踹墙角,“妈的!” 满心欢喜的扑了个空,大概就这么个感觉。 拖拖沓沓跟上来的河马一头雾水的望着对墙角泄愤的张队,二丈摸不到头脑,“头儿,怎么了?” “有没有人事科的电话?给我轰醒他们!睡睡睡,就知道睡!”越想越来气的张队,抓着门把疯狂摇晃着,嘴里还不忘念叨。 “……” 所以,等人事科的主任踩着点走出电梯时,就看见两个大老爷们儿依偎在一起取暖,睡在蓝色塑料凳上。 夹紧腋下的公文包,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人还没跨进门,就被一脸阴沉的张队抓个正着。 “哎哟哎哟!” 被拎着衣领的主任,龇牙咧嘴的叫唤着,整个人像小鸡似的被五大三粗的河马扔进了办公室。一个跐咧,差点撞到办公桌角,他恼羞成怒的把公文包砸在桌面,发出嘭的一声。 警局里外号“黑面神”的张队根本不吃他那套,吹鼻子瞪眼的反望着主任,他脸黑,凶起来看着跟黑社会一般。生性胆小的主任,气势上就软了一大截,放嘴边的话也说的断断续续,“你你你们到底要干嘛?” “别磨磨唧唧,赶紧把最近新来的人员档案给我,尤其是保洁这块。”反客为主的张队径直坐到主任的老板椅上,还新奇的拍拍真皮表面,心想,好小子,真tm会享受。 以为是什么大事的主任忍不住翻个白眼,在档案柜第一层抽屉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就扔到桌上,“都在这儿了,看吧!” 简单翻阅了一番,并没有看见什么熟悉的名字,张队只好把档案收好递给河马,“回头一个个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转头又在办公室环视一通,“怎么就你一个主任上班?其他人呢?” 哭丧着脸的主任无奈的答道:“今天周末,轮到我值班啊,大哥!”他真的想叫他大哥了,亲哥! 噘着嘴,满不在乎的点点头,张队拍拍椅子便蹭的起身,也没多说什么,就领着河马出了办公室。 见东西没丢下的主任又急忙跟了出去,扯着嗓子朝快走进电梯的两个人喊道:“诶……档案还给我啊!” 头也没回的张队就举起手随意摆摆,毫不走心的说了句,“谢了啊!” 欲哭无泪的主任,气的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警长早就放了话下来,要求全局上下都得配合刑侦重案组的工作。不过他的脸色非常差,有种做贼心虚的样子。 回到办公室坐着的主任,没规律的旋转着手里的水笔,心里反复祈祷,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被发现的话? 17.红衣上吊 平日里吵闹不断的刑侦支队重案组此时鸦雀无声,连大口喘气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埋头苦干着,偶尔抬头也是偷瞄一眼坐在位置上一脸不耐烦的张队。 手里的档案袋翻的刷刷作响,他恨不得一口吃掉面前这坨贴着照片跟介绍的纸。已经4个小时了,任何发现都没有,警长催促的电话倒是来了不少。 河马小心翼翼的端来一杯茶,“头儿,不如休息一下?” 心情烦透了的张队砰的一下把一沓纸摔在桌上,震的水杯里的茶水溅出不少。“休休休休息个屁!找不到死因,你拿头给外面记者?” “……” 尴尬的呆站着,河马抿着嘴不敢多言,愁眉苦脸的瞥了瞥缩在他身后的猴子。 得到暗示的猴子随即站了出来,谄媚的笑着,一边搓着手一边来到张队背后,灵活的按捏着他僵硬的肩膀,“头儿,你说你这么差也不是个事儿,对不对?” “对对对!”河马一旁附和着,坐在位置上忙碌的警员们也跟着附和。 刚张嘴准备骂回去,他的话就被猴子快速的截了过去,“您不是说监控里那个保洁看着面熟吗?那不如把所有新人都叫过来,挨个筛查,对不?” 一句惊醒梦中人,张队瞬间茅塞顿开,对啊!面色得到缓解,不过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欣喜,只能板着脸点点头,没说话。 新来的一些人都齐刷刷的站在过道里,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些人是给人事科主任塞了礼的,脾气不免有点大,尽皱着眉头围住自顾不暇的主任,问着到底怎么回事。 生怕东窗事发的主任不断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别吵吵,都给我好好站着,一会儿刑侦大队的人来问话,嘴巴都给我捂严实点!”他恶狠狠的警告着那些平日里狐假虎威惯的人,怕他们没个心眼,往枪口上撞。 拿着名单的河马,倚着门高喊人名,被点到的一一进了办公室,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又莫名其妙的走了出来。后面的人好奇的问发生了什么,对方只是耸耸肩,他们也想知道呢! “李月!”喊了一遍无人应,河马又喊了两三遍,还是没人动。他拧眉望着站旁边的主任,“她人呢?” 这个他哪里知道?请假也不是需要一个个跟他报备的啊,不然他岂不是要忙死? 见主任也没个话,河马不屑的冷哼,“问你话呢?不是说人都到齐了,那她人呢?”他非常厌恶像主任这种坐办公室吃闲饭的,不苦不累拿的还比别人多,所以态度非常差。 就在气氛十分凝重的时候,有个小伙子插了嘴,“月姐没来,好像是病了,昨天也很早就走了。” 坐在里面的张队听见小伙子的解释,思考了几秒,站起身走了出去。扫了几眼所剩不多的人,没一个是觉得面熟的,索性放了人回去。 本想跟着人群后面溜掉的主任被张队一把拉住,“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心绪不已的主任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还有……有事儿……” 他昂首朝河马眨眨眼,得到指令的河马掉头就跑,搞的主任心惊胆战,想要拽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气虚不稳的问道:“这这是要做什么?” 顺势松开手的张队一副无害的模样,连忙解释道:“瞧我这烂记性,肯定是忙忘了,警长说找你呢,让我带你去。” 主任心里一咯噔,惊慌失措的反拦住张队,“到底怎么回事?” 无辜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诶,你跟着去不就行了?”说完,就朝着警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忐忑不安的主任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坐在办公室喝着茶的警长诧异的看着面前两个人,张队会来他不奇怪,只是人事科主任跑过来干嘛?他疑惑的开口,“老张,你来干嘛?” “您不是让我请张主任来的吗?”张队说到请字的时候,特地加重了音量。 放下手里的杯子,警长挑眉望着满眼是戏的张队,似乎在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队双眼微眯,瞥了眼旁边哆哆嗦嗦的主任,意思非常明显。 就在主任觉得浑身血液都快凝固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冲散了四周压抑的空气。 “警长,您的文件!” 面容姣好的女警将河马找来的资料递给了警长,张队回头时就见门外河马摆出一个ok的手势,心里的底气更是足了几分。 大致看了几眼才打印出来的文件,拿在手上还热乎乎的,警长越看脸色越差,最后直接蹭的站起身,把文件狠狠地扔到主任脸上。 惊慌失措的主任连忙捡起地上的文件,在看到一些数字时,瞬间面如死灰,还是被发现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账户上多出的五十万是哪里来的?”警长气的脸色发青,大声质问着快跪在地上的主任。 一旁看好戏的张队时不时会飘来一句风凉话,“也许是主任中了彩票也说不定。” “你给我闭嘴!”怒气冲冲的向张队吼了一通,转头就对着主任骂道:“知法犯法,你也是好样的!张力,喊检察院的人来,把人带走。” 说完,警长便背对着两人,朝着窗外发呆,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趴在地上的主任听见警长的话,吓的爬到警长脚边,抱着他的裤腿嚎嚎大哭,“老刘,咱俩可是同期啊!那是救命的钱,我孩子有尿毒症,你不是不知道的,老刘!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于心不忍的警长叹了口气,抽回自己的脚,悲哀的说道:“老张,我知道你过的苦,但是你这次是真的糊涂啊!” “你告诉我五十万是怎么来的,我就替你去跟检察院求情,毕竟你数额不算大。”张队插了嘴,心软了一下。 老泪纵横的主任抽抽噎噎的说着事情经过,说着有天有个女人拦住了他的车,递给他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塞满万元大钞,只求在警局混得一职。 他本来就在愁孩子下期血透的费用,见有人送钱上门,而且提出的要求也是他能做到的,所以便咬咬牙,应了下来。好在那个人也本分,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半个多月下来,都挺好的。 像是想起什么,张队打开警长办公室的电脑,在浏览器里输入了李茹两个字,跳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讯息,在最新的报道里,他放大了里面的图片。 “你看看,给你钱的那个人,是不是这个?”指着显示屏,他严肃的问着主任。 “对!对!就是她!” 听见主任斩钉截铁的回答,警长也凑过去,然后吃惊的问道:“这不是闻静的妈妈吗?” 阴沉的点点头,张队快速的离开办公室,喊了一声正在勾搭女警的河马,“快走,干活了!” 等张队带着河马跟猴子到达闻静家的时候,门口堵了不少老头老太,他们朝着半掩的房门指指点点,嘴里多说着可惜的话。 长的白白净净的猴子跑到人群里,一口一个爷爷,一口一个奶奶的叫唤,查探着到底发了什么事情。 站在楼梯口等消息的张队没等到人回来,反倒是来了电话,猴子沉重的声音从话机里传出,“上来吧,人死了。” “死了?” 连忙冲上楼,挤进房间里的时候,猴子已经把尸体平放到了地上。河马站在门外挂上工牌,驱散着好事的老邻居,顺便通知了局里。 蹲在尸体旁边,猴子简单的检查了一番,“自杀,上吊死的。”指了指挂在客厅电风扇上的麻绳。 “畏罪自杀?”站在门口的河马询问着。 最先接触现场的猴子耸耸肩,“大概吧,等胡老板来了才能知道。” 布置整洁的房屋没有丝毫案发现场的样子,张队在桌上扒出两个还算干净的塑料袋套到鞋子上,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内屋。 依旧很整洁,甚至连灰尘都看不见,更别说打斗的痕迹。 张队认可河马的猜想,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多半是畏罪自杀的多。只是她为什么要穿着红色的衣服?难道是想自己死的漂亮点吗? 细细看了几眼嘴角带着泡沫,眼白上翻的李茹,颈脖上深深的血痕印记。真想美美的自杀,不应该是二氧化碳中毒吗?全是樱红色,粉粉的。 猴子盯着李茹的尸体出神,喃喃自语道:“她到底是想诅咒谁呢?” “诅咒?”八卦的河马顿时来了精神,好奇的问着猴子。 叹了口气,猴子神神叨叨的解释道:“别不信啊,传闻这是真的。死的时候穿着红色的衣服,会变成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无神论者的张队对此不屑一顾,反倒是河马听的津津有味,恨不得蹲到猴子旁边近距离交流。若不是他瞪了自己一眼,估计河马早就按耐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跑过去了。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别整天神叨叨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究科学,ok?还有你!”张队话锋一转,对上猴子,“没事别传播迷信,还诅咒,人都死光了诅咒谁?” “也是啊,她诅咒谁呢?”同样困惑的猴子,望着李茹,你到底要诅咒谁呢? 被林安绑在床上的古琦,面目狰狞的剧烈挣扎着,就像当时看见金玉病倒时那般不受控制。心急如焚的金玉拄着拐杖在床边来回走,不断劝解着意识涣散的古琦,“她没事,没事!” 她有事,有事! 18.有人要跳楼 “快看!有人要跳楼了!” 熙熙攘攘的街头有天抬头指着耸立的大厦,诧异的吼叫。 闻声,陆陆续续都有人发现高楼的顶端露出两条随意摆动的小腿,警车、火警跟急救车接踵而至。 得到消息的冷秦气喘吁吁的跑到楼顶,古琦正背对着她坐在天台边,徐徐秋风吹乱了他的碎发。 冷秦恐高,站着不动都在双腿打软。 “古琦……”她说话的语调在发抖,脸色煞白的靠近古琦,每走一步都像会倒下去似的。 而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紧张的警员。 “古琦死了。” 他没有回头,双手撑在长期被雨水冲刷的水泥,上面长着滑湿油腻的绿苔,冷秦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又是一阵风吹过,古琦摇晃起身体,冷秦拖拉着虚软的双腿走到他的身边,“古琦怎么会死呢?是我啊,你看看我。” 越加靠近,她才清楚的发现古琦几天内居然瘦成了皮包骨头,双目失神,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几近透明。 大口吞咽着唾液,冷秦抖抖索索的跪趴在天台边,握住古琦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她的心脏因为恐惧剧烈跳动。 强而有力的声音似乎都能传到古琦的耳膜,他闷不吭声的转过头,望着喘着粗气的冷秦,她暴露在外的肌肤上裹着好几层纱布,还渗着血。 “我没事……没事……你看我……”冷秦哭哑了嗓子,拽着古琦的胳膊,就往地面拉,警员也逐步靠近准备帮忙。 他任由冷秦拽拉着自己,眼角扫射到陌生人的靠近,顿时僵硬住身体,开始本能的后退。 冷秦吓的失声尖叫,转身拼命摆手,阻止警员的靠近,她怕他们刺激到他的情绪,他会失控,他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你是要逼死我吗?是不是?”精神崩溃中的冷秦垫脚抓住古琦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嘶吼。 被剧烈摇晃的身体像有节奏似的抽离他的思维,古琦感觉他的五感逐渐消失,只有听觉还在苟延残喘,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哭,一直哭。 可是为什么哭? 古琦什么都看不见,像是游走在无尽的黑暗里,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但是路似乎没有尽头。 陌路的空间里,他看见了自己,就笔直的站在面前,他动他也动,跟在照镜子似的。可是他抬起手想要触摸的时候,却什么都摸不到,他的手臂刺破了他的手臂,也刺破了自己的手臂。 “你是谁?” “你是谁?” “我叫古琦,你呢?” “我叫古琦,你呢?” “我死了。” “我死了。” 对方就像是复读机,他说什么,他跟着说什么,古琦撇撇嘴,不准备再理会他,径直继续走下去。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害怕,他已经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恐惧,死了更不会。 喔——喔——喔—— 雄鸡一唱天下白。 那是一片光明之地,一只公鸡就站在光圈点,昂首挺胸,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你……” 问句还没表达出,古琦就被人牵制住,双臂反扣于后背,有人强行按压住他的身体,推搡着他前行,可是他看不到人,没有人。 他不过是以一种肉眼看似诡异的姿势在行走,不知去向何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个女人躺在地上,躺在他的面前。光洁的后背已然看不到完好的肌肤,一道又一道刮痕雕刻在上面,血肉之花。她的脚边遗弃着一根透着阴冷的叉子,尖端粘带着肉沫血丝,古琦望着出神。 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捡起触目惊心的叉子放在鼻尖轻嗅,熟悉的味道。 不! 他颤抖着双手想要翻过女人的身体,想要确定一件随时可能要他命的事情。 可是双手就像被什么东西抽掉了所有力气,他根本无法抬起。手里还握着那把叉子,他尝试的刮磨自己的身体,一下又一下,脸色瞬间惨白的就像厉鬼。 这该是有多疼?多疼? 胸口压着一块沉石,压抑的古琦快要窒息,心里不断呐喊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滴血的声音,流泪的致命。 当他冲破所有阻力就想抱起她时,他看见了一双担忧的眼睛,眼角还闪着泪光。 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掌扼制,他想让她别哭,可是发不出声。 冷秦穿着宽松的外套,吃力的坐到床边,握住古琦沉睡中的手。已经三天了,自从林安给他强行注射过量药剂后,他已经一动不动保持三天了。 金玉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本来就不利索的双腿,颤抖的也是越加厉害。他每日都守在床边,明明是该被伺候的年纪,反倒任劳任怨的做着护工做的活。 期间,刘雯来过,不过不是来看古琦的,是来跟金玉离婚的。她流着泪说自己受够了这种生活,死了一个精神病,又来一个精神病,她怕传染给自家孩子。 那刻,冷秦似乎听见了金玉落泪的声音。 就在争执不断的时候,古琦醒了,沙哑的说了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 冷秦是开心的,也是难过的,她破涕而笑,心想,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让他醒来,就可以省下三天的营养液了。 金玉收起自己情绪,急忙趴在古琦面前,扒拉着他的眼皮认真的检查了一番,才算放心的松了口气。 被忽视的刘雯气不打一处来,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丢到古琦虚弱的身上,“你就跟这个疯子过一辈子吧,看他哪天不杀了你!” 看他哪天不杀了你。 看他哪天不杀了你。 魔咒般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冷秦像是受到刺激,从头保持沉默的她猛地站起身,忍着痛拦住打算离开的刘雯。她的脸上有伤,所以低着头,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是从心底传出的。 “道歉,不然我杀了你。” 连金玉都不免脸色苍白,因为他听出了冷秦话里的认真,不止他,古琦跟刘雯也听得出。 不过刘雯不愿认输,她大力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冷秦,转身质问着震惊中的金玉,“我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你,你们这群有家族遗传的疯子!变态!” 偌大的病房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刘雯走时甩动的房门还在颤动,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古琦直接闭上了眼睛。 胡月前来探望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果篮,房间里的三人也都调整好情绪,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皆是闭口不提。 见昔日的学弟过来,金玉有点意外,急忙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局里不忙,而且嫌犯已经抓到了,我就顺便过来看看,张队在外面停车,一会儿就到。”胡月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轻声问向冷秦,“好点了吗?” 点点头,她不太想与他说话,大概是社交恐惧症的缘由。 风尘仆仆赶到的张队,头发还带着湿气,金玉疑惑的问道:“外面下雨了?”他明明刚刚还看见是大晴天啊? 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神情慌张的小护士,手里抓着一块毛巾。听见金玉的问话,她紧张的解释道:“院长,刚刚活动室里有人发病,不小心把茶杯的水洒出去了。” 张队接过毛巾随意的在头上擦了擦,表示没有关系。看他没有发难,小护士松了口气,再三说了句抱歉,便退了出去。 冷秦却起了身,她得去看看,害怕张杰一个人搞不定,转身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但是就那么一下,便松开了。动作起伏很小,以至于在场的人没关注到,但是她知道的。 安抚性的帮古琦掖好被子,“我去看一下,一会儿回来。”话虽然是对金玉说的,不过她看着的却是闭着眼的古琦。 “冷医生,我陪你过去,你慢点。” 张队扶住一瘸一拐的冷秦,他有话要问,她知道,所以并未拒绝,反倒是古琦睁开了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张队的手。 来做说客的胡月,站在金玉旁边,十分诚恳的发出邀请,“学长,你应该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警方需要你的帮忙……”话才起了头就被金玉打断。 “抱歉,爱莫能助。”指了指睁着空洞双眼的古琦,金玉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照顾好他。” 深吸气,胡月试图委婉的再次开口,“我知道,只是学长你应该知道,冷医生才出事,都在风口浪尖上。而且我们发现,这次行动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可能还会再有被害人出现。” 古琦听见冷秦两个字,有了些许反应,指尖不动声色的轻点金玉的手背,眼里有波光流动。 感受到触碰的金玉挑眉,询问着他的用意。见他微眯双眸,心下纠结,末了还是叹了口气,还是放不下吗? 瞧见金玉的神情有些动容,胡月更加卖力的游说,有心理学专家的协助,嫌疑犯的刻画会相对完整,方便破案。 “还请学长一定要帮忙,除恶扬善是我们都该做的事儿不是吗?我想,您也不希望再出现下一个受伤的‘冷医生’吧?” “真正的犯罪心理学研究者正躺在床上呢。”金玉说着答非所问的话,也算是道破了天机般。 胡月拧眉,他觉得这些都是金玉拒绝的托词,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金玉再次着重声明,“以前的那些,都是他的结论。即使是病了,他也是最清醒的那个。”语句间,皆是满满的骄傲。 得到褒奖的古琦,嘴角微翘,第一次像正常人一样,似乎有了不好意思的感觉。 “这……” 这可能吗?胡月迟疑了。 19.你是gay 可能吗? 连古琦自己都想问自己,这可能吗?他还能冷静的分析事情,考虑问题吗?望着墨菲式滴管,他没说话,也不想说话。 金玉是知道流程的,他并没有说明肯定会帮助胡月,也没有要求他给予答复。只能无意识的整理整理古琦的床铺,也算是缓解气氛的尴尬。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的胡月,觉得最近一个多月大概是犯太岁,才上任法医科的科长就接二连三的遇到棘手案子,拿着卖白菜的工资,操着卖□□的心思。 他沉思了几分钟,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放到古琦的腿上,“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说出其中不一样的地方。能说的出来,我就提议你协助调查,并且会给你一定的费用。” 那是几张女尸的照片,不同角度,不同的内脏器官,有些零散但是并不难判断。 戴上老花镜的金玉也凑上去分析,这些照片都带着编码,却没有做统一分析。如果说是一个人的,也比较奇怪,因为人有双肺双肾,但不会有双心。皱着眉,他问道:“是碎尸吗?” “不是,应该是两个人的。”古琦补充。 金玉咦了声,胡月惊讶的倒抽气,急忙问道:“何以见得?” “肠子。” 胡月举起照片仔细对比起来,明显都是冲洗过重新塞回腹腔的,粗度跟长度已经模仿肠套叠的模式都是一样的,他是怎么发现的?疑惑的望着气色很差的古琦,“怎么发现的?” “颜色。” 他又仔细对比了一番,透着白日光去看,的确,在血液充盈度上有一定的差别,肉眼应该是察觉不出的。他可是依靠仪器检查,对比过dna后才确定是两个人的部分尸体组合而成。 “你怎么能确定的?这几乎不可能!”胡月甚至以为人是古琦害死的,所以他才能这么清楚,这太可怕了! 转头继续望向均匀滴落药液的墨菲式滴管,古琦疲惫的解释,“你从放出照片之后就一直用指尖点着裤面,按照密码解答,似乎不难。” 金玉沉默了,胡月又忍不住倒抽气,他明明没有看过来,是怎么发现的? “……他告诉你的吗?”金玉盯着古琦的眼里,一字一句的问着。 古琦点头。 他?他是谁?胡月环顾四周,宽敞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虽然右上方装有监控,但是它只能录音,不能说话的吧? “学长,你们在说谁?”不懂就得问。 抿着嘴,金玉气恼的说道:“幻觉。”指着后方一片空地,“也许在那儿,也许在你身上趴着。” 不自觉的瑟缩脖子,胡月勉强的露出笑脸,故作轻松的说道:“别说的这么玄乎啊……”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你不信?小琦,告诉他,他都告诉你什么了。”金玉挑眉,朝古琦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说,快点证明你有多厉害的样子。 受不了自家舅舅老顽童似的个性,不过他还是乖巧的说了一句让胡月落荒而逃的话。 “你是gay。” 噗—— 金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气给呛住,背过身连连咳嗽,这可真是……劲爆啊!憋住笑意,他掐着嗓子问道:“这是怎么知道的?” “香水。” 胡月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戳中心思,胡乱的将散落在床上的资料通通塞进公文包里,连句再见都没说,便跑了出去。见状,金玉终是忍不住放肆大笑,边笑边咳嗽,颤抖着对古琦竖起拇指。 反观古琦倒是神情不安许多,他的确问到两款男士香水的味道,隶属于ck旗下的情侣款,只是这味道他在林安身上也有闻过,是巧合吗?不过说来林安,似乎没人提起过,他给自己过量注射氟哌啶醇之后去哪儿了呢? “舅舅,林安呢?” 笑够了的金玉从果篮里取了个苹果,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古琦的问题,“开了。” 古琦猛地坐起身就想下床,他感到不安。嘴里叼着苹果的金玉连忙拦住他,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因为你,你干嘛你?”他以为他觉得是因为他才害林安被开除的,“他被人匿名举报论文作假,再加上对你药物使用过量差点造成差错,是医学院要求开除的。” 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他被匿名举报?会不会是她?所以…… 顾不上金玉的阻拦,古琦扯掉绑在手上的输液器赤着脚就跑,越靠近活动室吵闹声越大,他晃动着上锁的铁门,歇斯底里的喊着冷秦的名字。正在坐心理疏导的冷秦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有病人发病了,转头时就看见惊恐万分的古琦摇晃着铁门,青筋直暴的手背还挂着血珠。 丢下坐在椅子上的病人,她快速跑过去,打开铁门,还未开口就被古琦抱个满怀,用力之大,惹得她身上伤口疼的抽气。他像是被思维剥夺,嘴里重复自语,“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杵着拐杖追出来的金玉,手里还拎着一双拖鞋,见他安静的站在活动室,冷秦也站在一边,大大松了口气,也放慢了脚步。 杜勇带头吹起口哨,相对清楚的病人都凑着热闹折腾,叫好声一片。他们很久没有接触过这种场景,平时不爱笑的双相情感障碍患者都泛起了笑意,似乎他俩是真正的一对璧人。 突然,有个小个子的男生扯了扯他的衣角,还挂着清水鼻涕的小脸呆呆的望着面无表情的古琦,“哥哥,你是要向姐姐求婚吗?就像电视里放的那样。” 冷秦脸火辣辣的发烫,她立马推开古琦,见他向后踉跄几步,又忍不住伸手扶住她,吓的心跳加速,脖子都红了。男孩见古琦不说话,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衣服,“是不是啊?哥哥。” “别瞎说,张波你才多大就胡思乱想什么呢?”扶好古琦让他站稳,冷秦弯腰捏了捏张波粉嫩的脸颊,掏出餐巾纸给他擦了擦鼻子,便向呆若木鸡的陈琪喊道:“愣着干嘛啊?看不见他感冒了?还不去给他量个体温?” 后知后觉的陈琪呆愣的应和,“……哦……哦……”一步三回头的往办公室走去。 金玉从后方牵起古琦冰凉的手,把鞋子朝地上一丢,气急败坏的说道:“还不给我穿上鞋子,也想感冒?”瞥了瞥才收治入院的张波,“也想挂两鼻涕?” 慢吞吞的穿上鞋子,古琦望了眼满目笑意的杜勇,双眼蓦地一蹬,嘴巴裂多大的杜勇顿时哭丧着脸,向跟着他一起起哄的病友们吼道:“好了好了,别吵吵。” 监狱会有牢头,像精神病院的病房里也会有,杜勇就是二十病区的老大。见他发话了,胆小的病人纷纷收敛起来,低着头安分守己的坐在位置上。有几个原来是林安治疗的病人,由于长期服用大量药物导致整个人痴痴傻傻的,根本听不懂话,还在拍手叫好,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拍什么手叫什么好。 对于这些病人,杜勇也无可奈何,只好对古琦摊手耸肩,意思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哼!” 嘲讽的冷哼,古琦就被金玉拉回了病房,与陈琪擦身而过时,被当怪物看了数秒才算作罢。 20.卑劣的希望 古琦出院的那天,外面在下着雨,天气预报发出最新预告,会在今明两天迎来最低气温,所以他被塞进车厢之前都被迫裹着疗养院的棉被,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冷秦的伤势恢复的不错,绷带基本都拆了下来,脸上的伤口还有点发红,倒也没最开始那般渗人。她撑着伞送他跟金玉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他塞了一盒喜糖,院里有人结婚,送的。 坐在后排位置上的古琦盯着手里包装精美的喜糖出神,犹豫了片刻还是塞了一颗巧克力放嘴里,他不喜甜,不过这是黑巧克力,有点涩。 认真开车的金玉心情很好,随着广播里放出的音乐点头晃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古琦把多余的喜糖递给他,他瞄了眼,“你吃吧,沾沾喜气,我血糖高,无福消受啊!”说着从车板里抽出一盒干果,“我现在只能吃这个。”糖尿病专用零食。 缩回手,古琦换了个姿势安静的坐着,头侧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金玉没有把他送回郊区的住所,而是带到自己家,他觉得那里太远了,他一个人也不放心。认生的古琦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让他进去,他不愿意。 “她不在,你侄子也不在,进来吧!”随手把钥匙往桌上一扔,金玉知道他心里的顾忌。 “是因为我吗?” 刚洗好手的金玉才出卫生间就听见古琦说这句话,当即脸色变差,“你在胡说个什么东西?”语气里透着愤怒。 “是因为我吗?” “……你……怎么好好哭了?”金玉不知所措的傻站着,干巴的把他搂到怀里,“是她不懂,跟你没关系,怪我,怪我啊!” 怎么不是怪你?想想妈妈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你,她不会得产后抑郁症,不会自杀,不会死。如果不是你,你舅舅会年过半百的变成孤寡老人?你就该死的,知道吗? 耳边有咄咄逼人的声音在回荡,古琦双目失神,手里握着的喜糖也失重掉到地上,散落一地。 金玉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他似乎看见了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那个端庄婉约的女人正在凄厉的惨叫。他想靠近她,她却顶着流血的瞳孔回望着他,嘴角抽动着,像在说着什么。 “小琦,妈妈带你走,别怕,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魔鬼,你是魔鬼!古坛救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小琦……” “妈……” 他看见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不断追着一辆鸣着警笛的救护车,他不断跑着,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摔倒在路边,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消失在拐角的路口。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金瑛,他的母亲。 月3日,十点二十分。 正在值夜班的冷秦收到一条短信,她以为是别人发错了,随手就想删除,在看见发送号码时,又迟疑了一下。 不是常见的11位数手机号,也不是+80的外国号码,而是一串乱码,怕是手机病毒的冷秦特地上网百度了一番,显示是太空卡。 太空卡是tvb里罪犯经常用的一种联系方式,她谨慎的截图做了保留,这才删除了短信。 放松的伸了个懒腰,冷秦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两口便准备回值班室休息。躺在木板床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袋里装着太多事情,非常影响睡眠。 论文才写了一半,后期还需要申请去日本进修的名额,五年一轮的职称考核还没开始准备,教授已经请假好几天了,古琦也没有来参加心理疏导课,林安丢下的烂摊子也没人收拾。 “啊……” 烦躁地把头蒙进针头里,冷秦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好多事情没有完成,好烦好烦! 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早教班的时候冷秦萎靡不振的交接着工作,到点该下班的时候又被护士长给拦了下来,“一会儿院内会开个动员大会,冷医生记得别走喔!” 动员大会?会不会开的太早?距离年底还很早啊,而且怎么莫名其妙的说开就开,以往不都会提前通知的吗?虽然心底不爽,但是冷秦还是点点头,表示了解,没有多问。 端着脸盆,她打着哈欠站到活动室的铁门外,杜勇看见她来了连忙推了推坐着看电视的小护士,“李护士,冷医生来了。” 一边开着门,李护士一边问道:“洗澡啊?冷医生。” 点点头,冷秦疲惫的就往活动室后门的配餐间走去。他们没有独立的洗漱间,只有门诊大楼主任级别的领导才会配备,所以她们平时都是跟病人用同一个洗漱间。 头脑清楚的杜勇非常熟练的驱赶着正在配餐间打水喝的病人,又贴心的从碗橱柜里掏出自制的窗帘挂到最外侧的窗户上。 原来这些,最早是古琦为她安排的。她每次上班都会抽空洗澡,时间不算固定,但是他似乎总能算到她的想法,都会提前布置好。 现在却换成了杜勇,冷秦忍不住苦笑。 “不许进去,快走!信不信我踹你?”杜勇训斥的声音夹杂着李护士阻拦的叫声,传到浴室。 冷秦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随便冲洗了一下便湿漉漉的走了出来。打算开门时,通过窗户看见背对着她端坐着的杜勇,她又想到了古琦,应该是他的。 鼻子莫名发酸,拿起还在滴水的毛巾擦了擦,她才调整好心态走出配餐室,朝李护士说了声谢谢,把口袋里放着的香烟递给杜勇当作答谢。 习惯得到“赏赐”的杜勇这次没接,他摆着手不好意思的笑着,“不用,冷医生。琦哥说过一定不能让别人接触到你,这是我该做的。” 听见这种说辞,冷秦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理论?你还非得听他的啊?” “那是,愿赌服输大丈夫!”拍着胸脯,杜勇斩钉截铁的说着。 “……那好吧。”她没有收回香烟,而是换了个方式,“你回头帮李护士好好看管病人,这个就是你得了。” 杜勇眉开眼笑的把香烟塞进兜里,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笑着点头,跟李护士打了个招呼便回到值班室,准备再补补眠,不然肯定熬不住。 …… 坐在班车上的冷秦,整个人都是懵的。大会开的非常突然草率,因为金玉辞职辞的同样出人意料,她给他打了不少通电话,一直显示是关机,连同古琦,像是人间蒸发般。 新来的院长是金玉的同期,戴着一副有酒瓶盖那么厚实的眼镜,不苟言笑,看着就不太好相处。班车上的老员工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小道消息传来传去。 “听说金教授是带着他侄子去la治疗了,所以这边辞了。” “真的假的?” “我家亲戚在教务处工作,之前就有消息,但是没敲定下来,现在突然来这出,多半是真的。” 剩下的话,冷秦都听不见了。她只记得一句话,古琦走了,去了她可能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 有人对她侧目,她跟古琦在活动室拥抱的事情在疗养院传得沸沸扬扬,她触碰了禁忌。有嘲讽的,有厌恶的,也有可怜的,这些冷秦都不太在意,她向来安慰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行。 只是这次,她是真的觉得酸楚,由打心里的希望他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更好的生活,又卑劣的希望他永远都做她的病人,呆在她身边。 因为只有古琦,眼里除了她冷秦,容不下任何人。 21.恐惧 2019年7月15日,x市警局。 绿色回拨键因长时间的摩擦,明显掉了色,在崭新的话机盒上显得十分突兀。 本月的第四起,莫名来电求救的录音,追溯不到信号的来源,只有短短的3秒便被掐断,也没有接到任何走失人口的报备,一切就好像是场小孩子玩弄的恶作剧。 张队觉得这电话来的诡异,与以往接触到的恶作剧求救电话不通,不是电视里的声音或者是多人的笑声,而是让人发寒的求救。他觉得不安,似乎是有命案发生,但是查不到任何证据,别人都以为他是想邀功想疯了。 夜已深,加班加点的同事都跟他打了拜别的招呼,握着中午买来的可乐,他胡乱的应承,聚精会神的听着耳机里传出的虚弱女声,不是假装,不是表演,这是真的因为恐惧而发出的本能呼喊。 整层楼只是一台电脑亮着微弱的光线,嚷着要听出点细微的张队正鼾声如雷的睡着,一直到冷气坏掉,他才算清醒些。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拿过还剩一半的可乐,咕噜咕噜,大口喝着。直到可乐见了底,他才捏扁纸杯扔进垃圾篓,撑着腰缓缓站起。 略微活动活动腰身,张队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天色已泛青,他决定到楼下吃点早餐然后回车里再眯会儿。卖早餐的小贩正推着餐车往规定的地方走去,他搓了搓睡的发麻的脸,就跟上了小贩的步伐,他得买个煎饼垫垫肚子。 嘴里叼着煎饼,一手拿着快溢出的豆浆,腋下夹着新出的报纸,张队撅着屁.股在口袋里摸索着车钥匙。三下五除二干掉早饭,双腿蹬了蹬,便把脱了鞋的脚丫子架在窗户上,报纸朝脸上一盖,他又睡了过去。 停车场很安静,四面通风,倒也觉得惬意,比起办公室时不时失效的空调,着实好太多。 毕竟心里惦记着事儿,张队这觉睡的并不安稳,脑海里不断徘徊着录音里的声音,他烦躁的扭动身体,似乎怎么睡都睡的不舒服。所以闹钟还没响,就在有人开着车驶入停车场时醒了过来,扒开盖在脸上的报纸,他砸吧着嘴,不舒服的叹气。 又赖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他拎起放在后座的梳洗包,跑到负一楼的洗手间,简单打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便打着哈欠准备坐电梯回办公室。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外围了一群人,明明到点该上班了,却没一个人肯进去。河马用肘部顶了顶站旁边的猴子,“诶,我听说头儿昨天没回去,你猜是不是他?” 搓搓自己敏感的鼻子,猴子也有点迟疑,“应该不会吧?现在可是夏天!应该不会不洗脚吧……” “不会什么?”喷着香水盖味儿的张队没听到前面,就奇怪怎么没人进去,疑惑的插嘴。 瞧见正主来了,猴子立马闭嘴,站的笔直,高呼:“头儿!”惊的其余人相互看了几眼,尴尬的抿着嘴。他见状换了副嘴脸,讨巧的答道:“没事没事,这不是冷气坏了吗,怕热……怕热……” 张队还没说什么,心虚的河马也应和道:“对对对,怕热怕热!”还不忘傻笑。 没在理会他们,心里咒骂了句“娇气”,张队就率先走进办公室,刚踏进去,也不禁皱眉,“你们谁大清八早的吃臭豆腐了?这都什么味儿!” 大家伙儿都被训的一愣一愣的,河马是个傻大个儿,肠子直,想都没想就接了话,“不是您吗?” “放屁!” 他挥动着手臂驱赶到处飞的苍蝇,看了看丢满杂物的垃圾篓,“平时让你们走的时候顺便把垃圾带走,看看办公室都成什么样了?”转头,见人还是没进来,火气更大,“都tm傻站着干嘛?几点了?不知道上班?回头都算你们旷工!” 一群人缩了缩脖子,左右望了望,稀稀拉拉的都跑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河马跟猴子则去开窗户。而张队就像宿管大叔似的,板着个脸,任劳任怨的捡着垃圾。越往后走苍蝇越多,杀虫剂都不够喷的,找到罪魁祸首后,他气的直抖。 那是一个布满苍蝇的纸盒,折射着绿光的苍蝇,成群结队的围拢在一起,铺满了整个盒子表面,少说也有数百只。憋着气,他往上面喷了半分钟的杀虫剂才抽出一张纸抓了起来。 “这特么是谁吃剩的?赶紧给我死过来拿走!” “别动!”猴子脸色煞白的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往前挪动,目不转睛的盯着莫名其妙的张队,“头儿,别动,千万别动。” 河马在看清东西之后掉头就跑,其余人纷纷起身往门外跑去。心底发毛的张队皱着眉,有些慌张的吼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逗我玩吗?”他越想越觉得是在开他玩笑,想着就想放下东西,一看究竟。 “不!别动!”猴子见他有动的迹象,尖叫出声,音都破了。 “……” 一滴汗从他额头滑落,张队紧张的吞咽口水,他看见一些熟悉的人从门口涌进来,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是长时间的悬空姿势导致他肌肉紧张,有着快要抽筋的架势,猴子想要靠过来被举着盾牌的警员拖了回去。 帽子都没来得及戴上的警长站在警戒线后面急切的鼓励着张队,防爆组的警员把所有人都给驱散开,他们穿着厚重的衣服,笨拙的站到张力面前。通过盾牌的折射,他才算看清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 堆积着苍蝇尸体的纸盒里,摆放着一颗头颅,嘴里塞着一个定时炸。弹。时间没有开始运转,但是就写着三的数字,可能是三小时、十分钟,也可能是三秒。见惯生死无常的张队,喘着粗气,心里想着很多事情,不过他倒是确定了一点。 他怕死。 “张队,一会儿我们会触碰纸盒,你必须保持清醒,千万不要松手不要动,知道了吗?”隔着密封偷窥,防爆组组长提醒着气虚不稳的张队。 “……好。” 带着特殊纤维层的手套在触摸到纸盒时,他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变冷,明明是夏天,他却想发抖。组长往后伸手,同事递给他一把剪刀,在剪下去之前,他又跟张队说:“我数一二三,你立即拼尽全力往后跳,知道了吗?” 牙齿上下打颤,他勉强的答应。 “一。” “二。” “三。” 张队发了疯似的的往后跳,撞到后方柜子,杂七杂八的文件都掉到他身上。组长抱着没有动静的纸盒,脱下闷的要死的头罩,朝门外喊道:“没事,假的。” 嘭—— 一声巨响后,张队的思绪就剩下火光,痛苦的喊叫,血液。 22.幻觉 “啊!” 惊坐而起,张队冷汗直冒的东张西望,四周安静的可怕,并且没有一丝灯光。他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却直接倒在地上。 “腿?我的腿呢?”他惊慌失措的在自己下肢摸索着,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他想起了之前的一幕幕,炸。弹、爆。炸、防爆组组长、人头……承受不住的张队抓着头发,歇斯底里的惨叫。 …… 隔着无菌玻璃的警长问向身边的医生,“他为什么还不醒?” 查看着早上才记录出的数值,医生冷静的答道:“病人吸收到不少有毒气体,目前生命体征还算正常,可能过两天就会醒来,问题不大。” 似乎是得到了安慰,警长冷峻的脸色有所缓解,他疲惫的叹气,目不转睛的望着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张队,心里暗自为他加油,挺过去啊,混小子! 距离上次袭警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监控组的成员通过调取监控查到了尸体是通过排风扇,以钓鱼的一种姿势摆放到桌上的。 而放在尸体口腔内的是个带有毒气的小型炸。弹,并不具备威慑力,充其量算是个炮仗,只是携带的毒气似乎是很多毒品融合到一起的新型毒物。 防爆组成员安置在隔离间,不停抽取着血清做化验,只有张队至今昏迷不醒。 …… “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 “我是个废人,你不是,你到底是谁?”张队凄厉的质问着面前的自己。 “我就是你啊,就是你啊……啊……啊……”他重复着他的话,忽然出现一把锯子,割磨着他的双下肢。他变得面目扭曲,血腥味冲进张队的鼻腔,他差点反呕。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李茹拖着长长的舌头站在他面前,她的身后是一块块蠕动着的碎尸,只剩骷髅的温晓亮艰难的向他爬行。 “别……别过来……”张队撑着地面不断往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恐惧吞噬着他的感官,他害怕的哭出声。 温晓亮一边口吐白沫一边摇摇晃晃,黄白的牙齿上下合并,他断断续续的说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肉块围绕在温晓亮身边弹跳不断,她也在痛苦的说着话,“我好疼,好疼,救我啊……救我啊……” “不!” …… 半个月后,张队醒了。虽然醒着,但却像个活死人,总是用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窗外。 医生说:“大概是毒气损伤了脑神经,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他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最初有小护士来给他抽血做化验,他连滚带爬的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全程靠着双臂爬行,像是双腿失去知觉般。吓得小护士连忙呼叫了主任医师前来看诊,结果却跟最开始一样。 生命体征正常,没有任何病变的情况。 胡月来看过他,还没走进病房就被迎面而来的托盘打了出去。责任制护士已经习惯这种情况,连忙把他拦住,让他不要进去。 此时的张队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每天依赖着营养液的供给。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胡月担忧的望着躲在床底下的张队。 “醒来之后就成了这样。”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任由他这样下去?”指着玻璃,胡月对面小护士风轻云淡的解释,气的直抖。 无奈的耸耸肩,小护士顺着他的视线也望了过去,“没办法,他根本不给人靠近,强行喂食会出现呃逆呛咳,容易窒息而死。” “药物呢?” 递给他厚厚一叠病例,小护士朝胡月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看,你以为我们不想?” 身体机能完全正常,包括脑部ct也检查不出任何异常反应,根本无法使用药物,除非…… 想吊销医疗执照。 胡月这一刻有些挫败的无力,他深吸几口气,仍然选择走进病房。同时入院接受治疗的防爆组成员都已经返岗工作,只有他比原先更严重了。 轻手轻脚的靠近,他蹲下身与张队平视,刚准备张开双手,就见张队像是看见什么骇人东西,尖叫着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小护士也匆匆赶过来,按响床头急救铃,然后协同胡月把骨瘦如柴的张队抱到床上休息。人才放好,她就推搡着胡月,“出去出去,病人现在情绪不稳,你就别瞎起哄了。” 胡月盯着张队被迫退出病房,随后一群医生推着急救车冲进病房,并关上了门,拉起帘子,隔绝与外界所有联系。 该死的! 愤恨的捶打几下玻璃,胡月甩手跑到检验科。一群庸医,他要自己查。 “警察办案,把隔离室张力的检查结果调出来给我。”他向检验科科长示意工牌后,面无表情的索要着资料。 “……这,长官你们不是说传给你们就行了?”科长莫名其妙的从抽屉里取出之前已经打印好的资料,交给了胡月。 “有人来过了?”他拧眉,猜测着是谁。 “是啊,开始让我们打印的,之后又说传真过去。”一边说着,一边又递过去一支笔跟记事本,“长官,请在上面签字。” 看着记事本上之前的签名,他暗自背下签署的名字,随后潦草的填上自己的。 取得资料的胡月直接回到法医科,他在警局内网里查找着名叫沈清然的名字,却一直显示查无此人。 假的? 心里疑虑越来越多,他立刻拨打了医院检验科的电话,再三确定当时签署的名字是不是沈清然,得到对方的确定,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跟警长报备了这个情况后,河马跟猴子立马去医院调取监控录像,大家都在猜测,这个沈清然,应该跟先前的袭警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有种凶手,喜欢在案发现场围观,欣赏自己犯案的结果,顺便探查是否留有证据。 那么这个沈清然,应该就是这类凶手。 坐在办公室,胡月在资料上面标注着明显超高阈值的化学物质。 甲基。苯丙。胺、氯。胺。酮、氨茶碱、麦角。乙二。胺、安纳。咖、鼻吸剂等,都是曾经或现在都十分流行的毒品,按照不同含量进行配比,最终结果,大多是都是形成幻觉。 幻觉。 配合抗精神科药物治疗,效果甚微,联合使用氟哌啶醇后副反应严重。 张队的病情反复无常,治疗一直没有良好的效果,甚至出现更严重的情况。 胡月对着电脑显示器发愣。 23.开棺 监控里的沈清然是个戴着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面色蜡黄的男人。 画面放大了64倍都不能完全看清长相,这对追查嫌疑人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困扰。不过根据最新系统的轮廓扫描,警长他们还是找到了相似程度高达90%以上的怀疑对象,只是他不叫沈清然。 依照天眼提取的地址,河马带了小分队的人马直接上门抓人,却扑了个空,接待他们的是个神情淡漠的老妇人。 提及自己的儿子,她几乎面无表情,冷冷的说了句,“死了。”便不再多言。 气急败坏的河马递给她嫌疑人的照片,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这是你儿子吗?” 老妇人随意扫了眼,“是,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冷哼一声,河马对此不屑一顾,“老太太,你要是不配合警方调查,我就得请你去警局问话了。”请字特地加重了音量,警告意味十足。 然而老妇人似乎十分坦然,不喜不悲的反复说道死了死了,甚至起身在柜子里找出当时下葬买墓地的字据,证明她所言不虚。 皱着眉头看了好几遍收据,甚至拍下照片传到警局系统查询真伪。接到反馈电话后,河马朝两个下属知会声,让他们呆在这儿守住老妇人,其余人跟他走趟墓园。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警员不断擦拭着挡住视线的雨水,安静的站在一旁。河马板着脸,盯着刻着死亡时间的墓碑,心里越想越气。 “给我开棺。” 墓园的工作人员为难的哭丧起脸,“这不太好吧?”暂不说河马有没有权利做这种事情,单就习俗而言,这也是万万不可的。 河马牛眼瞪得老大,眼窝子都在冒火,疾言厉色的重复道:“我说,给我开棺!”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下属撩起衣角,露出摄人的黑色枪柄,还在推辞的员工立即对墓地劳务的农民吼道:“没听见长官的话吗?还不开棺?聋了你们!”说着,还朝靠的近的壮汉屁股上,踢了一脚。 老实巴交的农民都是住在周边的百姓,见领导都发话了,先是拜了拜,随即相互看几眼,硬着头皮开始铲土。 老妇人是个传统女性,她深信入土为安四个字,所以当时选择的是土葬,没有将她孩子火花。所以当四五个农民抗出棺材时,没一个人敢先下手。 反观河马,他想起张队的现状,急的杀人的心思都有。一把夺下农民手上的锤子跟铁凿,准备自己弄,吓的下属想拦又不敢拦。 好不容易把钉上铁钉的棺材撬开,他憋足了劲去推木板,却怎么都推不动。实在看不下的下属,脱掉外套扔到呆站一边瞠目结舌的员工身上,也开始帮忙推。 “一……二……三……” 喊着口号,河马使出最后一处力气,推开了棺材。他还没细看尸体,就有人晕了过去。 风化成干尸的尸体,并没有头。 河马倒抽气,颤抖着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心绪不宁的向上级报告发现的情况。 等于到头来,所有结果都是假的。 警车、急救车围堵住郊区的墓园,老妇人在警员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棺材边。在见到自己儿子死后被剁下头颅,她承受不住的一阵眩晕,哭得撕心裂肺。 河马坐在一边石墩上抽烟,眼眶红红的。猴子站在他身后,轻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法医科的人想带走尸体做进一步检查,被老妇人拦下,她凄厉的惨叫,一直喊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有警员上前抱住她挣扎的手臂,被她无意识的抓花了脸,帽子也掉到了泥巴地里。 以往遇到类似的纠纷事情,都是猴子出马调解,可是这次他居然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河马站了出来,抓着老妇人的肩膀就是一顿剧烈摇晃。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那么残忍的剁下你孩子的头吗?不想知道吗?我的领导……我的领导正在受着折磨……他……”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男儿流血不流泪,是未到伤心之处。 老妇人脸色惨白,孤寂的双眼内陷,失神的瞳孔流着痛苦的眼泪,她呜咽着摇头,“他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折磨他?为什么?他是我的命啊……我的命啊……”逐渐枯萎的心脏,似乎更加枯萎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 雨水冲刷着地面,也在熄灭着他们心里那把属于善与恶的火苗。 站在老妇人面前的河马,缓缓垂下身子,跪倒在她面前。猴子想去拉起他,被他大力的推开,踉跄着后退。他难以置信的怒吼:“王子杰你在发什么神经!”这还是共事那么多年,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名字。 河马并没理睬他的问话,而是噗通噗通的磕着头,嘴里反反复复的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领导,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一把雨伞出现在他头顶,为他遮挡住越来越大的风雨。没人知道胡月什么时候来的,他似乎很憔悴,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向来意规章流程的他甚至连白大褂都没套上。 “对不起。” 他是在跟谁道歉?包括河马在内,都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撑着雨伞,胡月朝老妇人深深鞠躬,“对不起,害您的孩子不能入土为安,恳请您能原谅。”说完,便把手里的布包平稳的放到她脚边。 她疑惑的望着胡月,颤抖着拉开布包的拉链,一颗泡在福尔马林罐子里的头骨,以及一张包装完好的脸皮显露在众人面前。 河马诧异的爬起身,拽着胡月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怒吼,“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是你干的?” 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说话的胡月,猴子都忘记拉开河马,呆愣住。 “儿子!我的儿子!”老妇人跪倒在地上,紧紧抱住福尔马林罐子,大声哭喊着。随即又像想起什么,扑到胡月身上,掐住他的脖子,眼睛喷射出骇人的怒气,活生生像是要吃掉他那般。 胡月没有躲开,任由她的双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停收紧,直到他眼白上翻,回过神的猴子才伸出手去拽老妇人。 墓园像是炸开了锅,河马的眼角还带着泪光,他扣押着胡月上了警车,才算结束这场闹剧。 猴子留在原地等待急救车,因为老妇人终是守不住刺激,晕厥过去。 24.林安 叩叩—— 双眼酸涩的冷秦眼眶微红,听见敲门声默默抬起头,见是陈琪疑惑的皱眉,不是下班了吗? “喏。”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陈琪拉拢快要滑下肩头的背带,“快递师傅说是你的,刚换衣服才想起来。” 接过礼盒,冷秦放在耳边轻摇,没声音。“知道是谁送的吗?”指腹揉搓着眉心,她疲惫的问向陈琪。 嘟嘴耸肩,陈琪也很懵。像这样的礼物每年都会有,都是在冷秦生日当天送到,也许是爱慕者吧?开始还新奇的想要八卦八卦,可连冷秦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她也见怪不怪了。 办公室只剩下冷秦一个人,她拆开礼盒,是对很漂亮的耳环。不过应该是摆放了很长时间,表面有些生锈,配着一张贺卡,内容与以往的一样,生日快乐。 莫名其妙的把东西丢进抽屉里,她忍不住打开浏览器,给远在l国的古琦发送邮件,或许信箱他已经不用了,每封邮件都会石沉大海,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发。 说说最近遇到的烦心事情,说说自己的平日生活,顺便念叨几句行为怪异的对门。 从去年开始,她就发现搁置好几年的对门居然有了人气,门缝里会出现亮光,但是她至今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而且她觉得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了,睡眠质量也在下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梦境跟现实。 “古琦,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望着桌上摆放的相框,冷秦喃喃自语。深深吸口气,甩动自己沉重的脑袋,便继续忙碌之前手头上的工作。她已经熬完住院医师的七年,成为副主任医师,病人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忙起来会压抑的喘不过气。 新闻里每天都在报道着哪里又在放火杀人,微博推送的热搜尽是些毒品害人的宣传教育,没人会再对她指指点点,说些病人与医生之间的禁忌之言。 似乎,金玉跟古琦根本不曾出现过。 胡月已经在留置室呆了将近四天,期间法医科的助手来看过他,想送点东西被警察拦了下来。他们看着他的眼里写着鄙夷、不解,还有恨,忍不住苦笑,关他什么事情呢? 他只是在检查药物配比的时候,恍然发现有些基础东西是家里常备的,急忙赶回去却发现应该锁在柜子里的东西都没了。 是他吗? 他不敢确定,不希望是他,但是所有证据都指证他。林安,是你吗?心里反复默念着,没人能够解答。 “我们调取了监控,发现胡月没有作案时间跟动机,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捏着记事本,猴子实事求是的向警长报备案情调查进度。 河马被强行安排休假,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他身上,睡眠不足的猴子气色差到不行,仍然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张力还是那样吗?” “嗯。” 两人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打着酒嗝,长满络腮胡的林安完全看不出昔日干净利落的模样。他晃晃悠悠的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随意踢掉鞋子,嘟囔着:“月……嗝……我回……嗝……来了。” 无人回应。 以为他是睡了,林安扶着墙进入卧室,想也没想的就扑向床上,扑了个空。疲软的撑起身子,林安咦了一声,并未多想,倒头就睡,反正白天就能看见了。 不过他没猜到,居然整整一周时间,他都没有等到胡月。手机打了是关机,衣服一件没少,户口本、护照等东西都还在,人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越想越后怕的林安果断跑到警局报案,“我要报警,人口走失。” 前台女警捂着口鼻,翻了他一个白眼才开始登记。撇过头,悄悄朝着手心哈气,闻到味道的林安有点尴尬,稍微后退一两步。 等记录好后,女警与他核对一遍,报到胡月名字的时候,她迟疑了几下,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市局法医科上班的?” “……对啊,怎么了?” “他涉嫌蓄意伤人被关押了,你不知道?你是他什么人?朋友?” 机关枪似的提问,林安都没听清楚,他脑袋里就盘旋着第一句话,蓄意伤人……不!不可能!震惊过后,他像发了疯的野兽趴在桌子上,捶打着大理石台面。 见状,女警果然拨打了内线电话,来了好几个警察架住狂躁中的林安,并让人去通知刑侦大队的人。 闻讯赶到的猴子看见林安时,表情古怪,像是见过又完全没印象。 此时的林安已经逐渐冷静下来,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憔悴的脸埋在手心里,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予回答。 把录音笔放到桌面,猴子坐到他的对面,“其实我不相信老胡会蓄意伤人。” 听见他说胡月,林安略微有了些反应,但是仍旧保持缄默。 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猴子再次感叹,“但是老胡一口咬定是自己,如果再没证据,他估计得判个几十年,诶。”叹息声故意拉长,他就想看林安作何反应。 肩膀抖了抖,自然下垂的左腿下意识的往门的方向偏移,右腿向下弯曲,随时要跑的姿势。猴子翻动胡月的档案,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们是校友,关系不错吧?” “……” “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下,你知不知道老胡有没有得罪过谁?”把水杯往林安面前推了推,“喝点水,我担心是有人栽赃嫁祸。” 默默蹲起冒着热气的水杯轻抿,林安下意识的点头,算是应和着他的猜测。 “那你觉得谁的嫌疑比较大?”望着被喝过的水杯,猴子继续循序渐进的套话。 摇摇头,林安推开了水杯。 沉吟几秒,猴子低头看着记录本问道:“报案时你说,你是在家发现老胡一周没回来,又联系不上他,就来报案的,对吧?怎么没想直接去市局看看,也许他是在上班呢?” 提到市局时,林安呼吸频率有些变快,一瞬间又被他控制住。若不是猴子一直聚精会神关注着他的反应,可能会忽视掉这点。 “能了解一下,你们俩人是合租?还是……”亲戚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焦急否认,猴子忍不住拧眉。 惊觉自己大意的林安顿时低下头,再也不开口。 25.混沌 外面有鸟叫,胡月被放出来那天心情十分复杂。他想去医院看看张队,却被拦在外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本能的想要掏出工作证,最后想起来,自己被开除了。 隔着防弹玻璃,满脸胡渣的林安慌张的握着话机,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可是所有证物都在你家找到的,而且你……”望了两眼站在旁边的狱警,胡月把剩下的话咽回肚里。 蹭的站起身,他激动的捶打着玻璃,歇斯底里呐喊,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杀人!” 被扭送回看守所的林安,眼眶布满血丝,嘴角似乎被摩擦出血,冒着血珠,他死死盯着胡月,眼神愤恨悲哀。 “不!” 尖叫着从梦中清醒,胡月浑身被冷汗浸湿,大口喘着粗气。他还能记得梦里的林安用那种绝望的眼神盯着他,但是他是谁? 他觉得自己最近总爱做梦,而且梦境真实,他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在虚幻的空间里跌跌撞撞。 闹钟在固定的时间响起,他却在它响起之前便按上了停止键,手机显示屏射~出的光线刺的眼睛发痛,半眯着看着上面的日期,他睡了2个多小时,是2018年的冬天。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胡月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他张大嘴巴,热气冒出,冷气涌进,几秒钟后,他觉得好受多了。 麻木的爬下床,粗糙的手指在冒着冷眼的水龙头下面静静放着,心底的疑惑骤然变大,他想起什么快速跑回客厅,却被地上的酒瓶绊个正着。 “痛……” 摔了一个狗吃~屎,下巴狠狠砸在地上,他皱着眉头想到起身,却被角落一直亮着的红点吸引,忘记了突如其来的痛感。疑惑的走到墙角,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红点,手指抠了抠,指缝里都是白色的粉末,而红点就像是镶嵌在墙壁里一样,纹丝不动。 “难道是感应器?可是感应器不应该在天花板上吗?这家楼房的主人好奇怪……” 虽然困惑不解,胡月却也没深究,这个屋子他租住了好多年,从没见过屋主,每个月都是打款到账户做房租,想找人问问都不行。 思考着神秘屋主的问题,他点燃一根烟坐到椅子上,习惯性打开电脑。蓝色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才想起来之前他急切想要证实的一件事情,他是不是还在做梦? 好在,屏幕右下方的时间解救了他,他活在现实里,没有做梦。 滴滴—— qq的对话框自动弹出,胡月刚刚才舒缓下的神经随之再次紧绷,是他…… 他的头像是灰色的,内容应该是半夜写下的留言。 叮铃铃—— “啊!” 被猛然响起的电话铃惊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他正在认真的阅读一份残忍的虐杀报告,电话铃声的响起让他心脏突然收缩,半响都没法缓和。 许久没被接听的电话自动转入语音信箱,是他的同事,找他换班,也没给他拒绝的权利。 他清楚的听见对方结束时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在上班的路上了,记得别去,去了也赶你回家!就这么说定了,拜拜!”他苦笑,熄灭手里的香烟,再次缩回床~上。 眼前有几缕烟雾飘过,带着陌生又迷人的香味,胡月疑惑的转头望向床头柜上的烟缸。香烟已经不见火星,只是这烟雾从何而来?难道是残留下的热气? 伸出手又反复大力的摁了摁干瘪的烟嘴,确定不会发生火灾,他才安心的躺好,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没过多久,他就控制不住的打起哈欠,心里无力的叹息,他似乎是进入冬眠的节奏了。眼皮沉重的无力支撑,所以疏忽了墙角缝隙里潺潺流出的雾气,一切并非偶然。 胡月坠入一场诡异的漩涡之中,他感觉到身边的场景在变幻,一直在行走,不知走到哪里。 “诶,你们知道不知道法医系的优等生胡月是个gay?” “真的假的?没见他跟谁有过亲密接触啊?” “别不信,来看。我昨天去网吧包夜,赶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看见他跟人接吻,照片为证!” 一大清早,204宿舍便炸开了锅,大家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最新得到的八卦消息,津津有味的高谈阔论。 还在睡梦中的主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知道自己拼命隐藏的秘密被人突然揭穿,生活发生了骤变。 走在教学楼路上的胡月不断举起抓在手里的手机对着自己,反复对照着自己的脸,透过倒影的屏幕想看清自己脸上是不是有异物,甚至伸出胳膊不停抚摸自己的后背,害怕被人恶作剧贴了纸条。 不然,为什么大家都看着他嘀嘀咕咕的小声说话? 有熟悉的学~妹挣扎着想要跟他说话,憋红了眼,刚迈出脚步就被身边的好友拉住,他内心更加不安,走进教室的速度也逐步放慢,心底深处的恐惧不断放大,直觉告诉他,有事! 还未靠近教室就听见了热闹的喧哗,当胡月前脚刚踏进教室,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他捏了捏抱在胸口的书本,吞了几口唾液,顶着发麻的头皮深吸气,可还没站稳身体,耳边便传来刺耳的辱骂声。 “呸!还当什么货呢!居然是死基佬!变态!”说话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安静的教室还是让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包括面色惨白的胡月。 他的耳鼓随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起抽~动,揣在怀里的书本失重掉落,他踉跄的后退,难以置信的望着教室里的同学。 缓缓蹲下~身体捡起书本,双手暗暗收紧,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路过人声时,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而好奇恶意的人根本不准备放过他,更是大声的说道:“男人滋味怎么样?会不会肛瘘?想想都觉得恶心。” 有人伸手拉扯几下那人的衣角,尴尬的看了看胡月摇晃着身体,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李元,别说了,别太过分……”李元气愤的坐下,下颌斜昂,用喷吐粗气的鼻孔对着胡月,倒是听话的没有再说什么。 “冷秦河,你别介意啊,李元脑子不好,你别生气,开玩笑的,呵呵……呵呵呵……”李静想要为李元辩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词语,最后只能痴痴干笑,当做缓解班级压抑的气氛。 叮铃铃—— 尖锐的上课铃给这场“闹剧”做了一个总结性陈词。冷秦河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身边的同学面面相觑都没再多嘴,只是低着头或者东张西望,假装若无其事。 二楼的天台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鲜少有人经过,胡月已经在那儿躲了一个上午。坐在石台边缘,他心里算计着,假设掉下去是死还是瘫痪?会以什么样的姿势以及受损程度? “你是要自杀吗?”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方传来,胡月木然的回头,是张熟悉又模糊的脸,胸闷的难受。 “我叫林安,如果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聊聊,我主攻心理学。”他友好的伸出手,想要接他下来。 “林安……林安……林安……”反复默念着对方的名字,胸口就像心悸发作般疼痛难忍。 叮铃铃——叮铃铃—— 好像,有电话响了。 26.疯了 大汗淋漓的惊醒,胡月喘着粗气,环顾四周,不是学校,没有嘲笑,没有专攻心理学的林安。 是他的家,他在床~上。 窗外一缕阳光折射~进屋,胡月左手捂住胸口,垂下脑袋,肩膀耸动,后背被汗水浸~湿。 他慌张的在堆满杂物的床头柜上扒拉,在最里面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白色的片剂塞进嘴里,胡月慢慢平静下来。 电脑的显示屏仍旧亮着,他还能看见自己没有关闭的对话框,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好似中文版的摩尔斯电码。 再也没了睡意,胡月冲了把热水澡,穿着昨晚穿过的羽绒服,摸了摸暗兜,感受它的鼓囊与硬实,确定他放的钱还在,便转身出了门,完全没有关电脑的意思。 “张队?我想去看看尸体,嗯,到时候见。” 匆匆挂断电话,胡月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二楼一个挂着黑色窗帘的窗户有人影闪过,镜片随着人身的移动与阳光交接,划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一个人影站在过道,左右回顾了几次,见没人出现便伸手掏进奶箱左下方的缝隙,取出一把简陋的钥匙,打开了胡月的家门,快速闪进。 他脱掉鞋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崭新的塑料袋,将鞋子放进袋子里丢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游走在胡月邋遢的家里。 跪坐在胡月的床边,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指抚摸着床被,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顾忌的爱~抚他接触过的每一物还不用担心某一天会被发现。 他或许已经忘了他,但是他忘不掉,忘不掉昔日的陪伴,忘不掉他的温柔以对,想到会被忘记,林安胸口生闷的发痛。 “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他抚摸着胡月枕到下凹的枕头,嘴里轻声的默念他日日夜夜问着自己的话语。 指尖在空中灵活的转动,勾勒着他日思夜想的容颜,品味着他睡在床~上扭动身体时诱~惑的模样,身体产生一股燥热。 酸酸发胀的触感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拼命的吸气,想把空气中残留的令他眷恋的味道全部吸进肺里,丝毫不漏。 俊秀的脸庞由于缺氧憋的通红,他不忍心,不忍心吐气,他害怕他的味道会因为他的张嘴流出,再也找不回。 扶着自己晕眩的脑袋,林安走到衣柜边,捡起掉落到地上的深蓝色内~裤,放进衣柜里的手在迟疑中取回,贪念促使他想要更多,他将内~裤缓缓塞进自己的衣兜。 念念不舍的望着属于胡月的一切,他站在门口,拎着袋子,再次深吸气,这次依依不舍的打开房门。 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轻轻拧开门把,透过缝隙张望着过道,耳朵紧贴门壁,倾听着门外的声音,确定没有人,他才走出去,快速的将钥匙放回原处。 棉袜踩在木板上的声音静悄悄,回到隔壁的屋子,林安随手丢掉手里的袋子,快速坐回电脑桌面前,屏幕里显示着胡月的家。 “怎么突然想要看尸体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电梯门刚打开,张队看见胡月,不停在脑海徘徊的问题随即脱口而出。 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满脸戒备的小姑娘,没有理会张队的问题,他心里很不爽,非常不爽。 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眼力的黄毛丫头,居然不准他进入停尸间,司法鉴定办公室的所有人都认识他,虽然未必都说过话,但是他今天难得兴致勃勃的过来,居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越想越怄气,转身就准备走,被张队一把抓~住。他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胡月,又看了眼委屈兮兮的陌生女孩,“你是谁?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你又是谁?我是新来的实习法~医,邓翠翠。”女孩柳眉颦蹙,抿着嘴巴。 张队从怀里掏出证件给她看了几眼,“原来是新来的小丫头,我是张力,刑侦大队的队长,这是我的外勤助手胡月,他也是法医。”他一手抓着证件,一手抓着想要走人的冷秦河,只能用下巴点点,示意他说的人是谁。 外勤助手?他不应该是法医科主任吗?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混到的科级。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胡月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 蓦然想起一些事情,他激动不已的抓住张队的肩膀,来回查看着他的身体,“你……你好了吗?” “……什么好了吗?我一直很好啊!”莫名其妙的张队狐疑的望着眼前的人,“你酒又喝多了?都让你戒酒了,喝酒误事!” 不对,他不酗酒的。这人不是张队,“你到底是谁?” 被他的反应吓到,张队伸手就摸了摸胡月的额头,“不会是病了吧?” 猛地甩掉他的手臂,本能的在自己裤腰带上摸索,配枪呢?他的配枪呢?这人不是张队! 后退时不小心被脚后跟绊倒,在惊呼声中,胡月跌倒在地,后脑勺直接撞到墙上,他感觉头痛欲裂,胃内有很多东西要冒出来。 他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跟在邓翠翠身后进入到法医科。胡月歇斯底里的尖叫,却发现身体似乎变得不再是他的,两人也没发现的异样。 三具尸体平整的放在铁皮桌上,胡月自顾自的在办公桌上拿了一次性手套便给自己套上,径直走向尸体,细细检查起来。 没有明显外伤,没有剧烈挣扎的痕迹,但是人不会莫名奇妙的死去,哪怕是放血。当人体大量失血,会慢慢感受体力丧失,到达极限之前会产生剧烈抽~搐,死后尸体会成弓形,与女尸不符。 望着暗红色的尸体,冷秦河痴痴发愣,邓翠翠推门而进,带着一丝冷气,他瑟缩起身体,冷…… 冷? “看看她们的腰大肌的肌间有没有出~血!”冷秦河焦急的喊着莫名其妙看着他的邓翠翠,“快啊,看啊!” 邓翠翠不动,嘴里小声嘀咕,“看那个干什么?” 张队也很奇怪,“到底怎么回事?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月的怒吼声截断,“冻伤!肯定是冻死的!” “冻伤尸体会出现与尸斑不同的鲜红色斑,你看她们身上有吗?再说了,冻死的人颅骨骨缝会……”裂字还没说完,胡月便急躁抓起邓翠翠的衣领,死死瞪着她。 “不要怀疑我的智商,你个白~痴新手!如果冻伤时的人全身穿着衣服,带着冰制面具,后脑放在热水中,你看看会不会裂缝裂缝裂缝!” 邓翠翠傻了,张队却反应过来,他也急切的喊着她检查尸体的腰大肌的肌间是否出~血。邓翠翠抿着嘴,百般不愿的应了他的要求,做起了腰大肌检查。 “我……” 看见检查结果的邓翠翠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胡月反感的推开准备靠近的邓翠翠,“烦死了,笨女人,走开!”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内心烦躁,脑袋里闪过林安的身影。 冻死的尸体,腰大肌的肌间会出~血这件事情是他告诉他的,说他以后也许会用到,竟然是这种时候用到!比起林安,邓翠翠简直没法形容,他突然怀念起他。 聪明到令人恐惧的林安。 “林安去哪儿了?”终是忍不住的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他是不是被判了死刑? “林安是谁?” 27.死亡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偶尔会有脚步声传出,但是并未打扰到胡月休息。 “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电疗吧?” “电疗会好吗?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似乎有人对治疗方案产生疑虑,有些争执。他感觉自己听得不太清楚,某些专业术语也是他没接触过的。他们在说谁?自己吗?眼皮太沉,胡月怎么也睁不开。 身体被人抬起,转移到冰凉的金属上,鼻尖缠绕的都是消毒水味道,他确定自己是在医院里。只是他要去哪里?他们要做什么? 外面很冷,汗毛颤栗,胡月忍不住打起哆嗦。似乎有人发现这点,毛茸茸的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很柔很舒服,似乎还有桂花香。 电梯到了楼层发出提示音,他确信自己到达四楼,只是不断拐弯的路线让方向感缺失。 身体又被人大力地抬起,对方呼吸声明显,他听得见,喷洒在暴露的肌肤上还带着热气。有凉飕飕的软胶类物质贴到他的头皮,嗅嗅味道,好像是耦合剂。 是生病了吗?胡月不太确定。 “准备好了?”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低沉且陌生,不是他认识的人。 接到报警电话的河马带队赶到位于郊区的六安街区,还还未上楼,河马便敏锐的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很浓郁的氨气味。 报警人是个牵着孩子的妇女,她说最近一周时间,隔壁房间不断传出难闻的味道,敲门不见应答,害怕是煤气管道泄漏,所以拨打了110。 “死者,男性,年约三十六岁。腹部膨胀,右下腹见绿色斑块。颜面肿胀呈黑色,眼球突出,口唇变厚,舌尖挺出,死亡时间一周左右。” 指着尸检台上几乎面目全非的尸体,新上任的法医科主管李锐如实介绍着尸检结果。 戴了三四层口罩的河马,仍旧被这恶心人的味道折腾的脸色发白。他撇过头,不愿看绿油油的尸体,“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抬起死者的手掌,指尖灰白色一片,“死前应该有电流从指尖流进过身体。”擦掉送口腔里不断分泌出的泡沫状液体,“通过dna配比,他是你的熟人。” “熟人?” “胡月。” 河马有一瞬的失神,似乎对于胡月两个字的出现感到诧异。他恶意揣测着他死亡的原因,一个为别人顶罪的法医学专家,“畏罪自杀吧?” 推起胡月的下颚,他的喉部明显有一道深深的紫色痕迹,瞳孔放大做痛苦状,外伸的舌尖有些紫黑色。 “看表面的确像是自杀,只是……”李锐顿了顿,扒开胡月的眼皮,另只手掏弄了一番他的耳膜,塑料手套上出现一片血迹。 “如果他能一边自缢一边溺水的话,或许可以说是畏罪自杀。” 扯掉手套丢进黄色垃圾袋里,李锐嚼着口香糖坐在位置上做记录,笔尖刷刷作响。 河马呆愣着,一动不动,脑袋里不断旋转着他最后一次看见胡月时的场景。他是怎么说的?好像是他诅咒他不得好死的吧? 做完记录的李锐抬头瞧见河马还傻站着,疑惑的问道:“咦?你怎么还没走?” “走……马上走……”望着胡月的尸体,河马慢吞吞的挪动身子,视线就没离开过。 刚刚交完报告的猴子准备下楼时,就见魂不守舍的河马扶着墙站在楼梯口,突然来了坏点子。他偷偷摸摸站到他身后,想要吓吓他。 低吼着跳到河马面前,却见他面无血色的看着他,嘴唇上下蠕动,说出才知晓的事情。 这下换猴子呆愣住了。 满怀心事的两人坐在办公室,刑侦大队换了一批又一批新人,最里面的独立办公室一直空着,那是张队的位置,他俩还等着他回来。 “谋杀吗?” 沉默许久后,猴子小声问着河马。他跟胡月不算熟识,但因工作需要,有过多多少少接触,所以他从开始就不相信胡月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跟河马不同,河马是张队一手带出来的,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不良少年被培养成刑侦大队的主力军之一,会有多少感激就会有多少杀意。 所以他理解河马对胡月的敌意,只是人都死了,也该放下了。 “谁会杀他?同性恋吗?” “……你!” 咕噜噜—— 通风口又出现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谈话。猴子疑惑的昂首望着藏污纳垢的排气口,“现在老鼠也太猖獗了,大白天就出动了。” “可不是?之前还掉下来过一只,在办公室到处乱窜。”正在打印文件的女警听见猴子的抱怨,忍不住插嘴吐槽。 “真的假的?这就这么细个一条缝,还能掉出个老鼠?”眯着一侧眼睛,抬手比对一番排风口大小,猴子觉得新奇。 煞有其事的点头,女警指着前方一个排风口,“那边被老鼠啃出个大洞,直接给掉下来了。找了保洁阿姨,说处理,处理到现在都没处理。” 朝人摆摆手,“行吧,回头我再催催,你忙你的去吧。”人刚走,猴子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叫他们别在办公室胡吃海喝的,不然没老鼠才怪。” 又只剩下他跟河马两个人,河马沉默寡人惯了,猴子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些挖心掏肺的话。 “咱俩像不像难兄难弟?” “想说什么就说,别拐弯抹角的。”河马心里有事,脾气更加暴躁。 拉开抽屉,有份密封的文件夹。猴子递给河马,叮嘱道:“去上个厕所,看完冲掉。” 林安,男,三十六岁。无业,曾就职于h大心理精神科附属医院,后因医疗事故及盗取他人成果被医院开除。于月31日晚间11点36分,手持餐具叉子故意伤害冷秦,对此行为供认不讳。记录时间,2018年1月30日。 握着档案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河马额间冒着冷汗。这件事情他还记得,当时在正确不足的情况下,张队突然从胡月那里得到一份证据,将一个有过案底的小混混捉拿结案。 当时报告还是他写的,特地备注有同伙,属于帮派组织之间的斗殴,牵扯到无辜人员。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有人推开隔壁卫生间的门,河马慌里慌张的把文件撕成碎片丢进马桶里,反复冲了几次才把碎片冲干净。 深吸几口气,他闷不吭声的打开门,低着头快步离开卫生间。 28.焚烧 重物撞击墙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站在楼梯道抽烟的警员们纷纷熄灭烟头,灰头灰脸的跑个干净。 攥紧猴子的衣领,河马面目狰狞的低声怒吼,“你是什么意思?想说张队徇私舞弊吗?” 嘴角疼的微微抽搐,猴子受不了的猛翻白眼,“如果我想举报,早举报了。只是希望你冷静点,这件事绝对不简单,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愤恨的松开手,河马喘着粗气坐在楼梯道上。习惯性掏出香烟点燃一根,大口一吸,脑供氧不足的情况下,他的表情有所缓和。 擦了擦嘴角,猴子龇牙咧嘴的夺下他手里的香烟叼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你就不觉得古怪吗?” “古怪什么,只能证明胡月的杀人动机。” “那他为什么会死掉?”吐出一团烟雾,“我问了李锐,胡月不像是自杀。” “那又如何?这与他想要害死张队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河马咬牙切齿的说着。 “假设,张队跟胡月达成协议,那么他就没理由去害张队。如果是为了自保,那他应该杀了林安,或者当时就把人交给警方,而不是瞒天过海。” “你到底想说什……谁?”烦躁的想要骂人,却在透明玻璃的角落发现楼梯道上方有人影,河马蹭的站起身就要追。 对方却快人一步的消失在安全通道。 神情凝重的猴子拦住河马,警惕的说道:“快走,我去监控室看看,你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晚上来我家找我,我们详谈。” 望着安全通道紧闭的大门,河马犹豫片刻点点头,往办公室方向走去,而猴子却往楼上走去。 监控室的警员见有人来,纷纷起立敬礼,猴子笑哈哈的跟每个人打了招呼又是散烟,“哥们儿,帮个忙呗?” 收下香烟的警员们打趣道:“哎呦,咱们大名鼎鼎的猴哥还有需要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帮忙的啊?直说,直说。” 故作为难的看了几眼监控录像,猴子抓着头发说道:“是这样的,我刚人在后楼梯吹牛逼,抬头好像看见自家对象,但是没看仔细。所以想来看看监控,要是媳妇儿的话,得赶紧赔礼道歉是不是?”说着,还不忘一副你懂的架势拍了拍对方肩膀。 了然于心的警员笑的一脸暧昧,指了指猴子,“成啊,这种小事,回头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嫂子。” 快速略过监控录像,发现是个男人,而且十分陌生。 猴子哈哈大笑,立马拍拍胸脯,感叹道:“幸好幸好,不是对象,不然就惨咯!”站起身,“行了,不耽误你们工作了,走了啊!”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河马正在发呆,见一脸严肃的猴子回来,快步走上去,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应该没事。” 两人闭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各自完成自己手上的工作,全程不再交谈一句。 临下班时,猴子率先完成工作准备回去,穿上外套的时候见河马低头沉思,随即提醒道:“晚上去我家?” “嗯?”错愕的抬头,想起之前约定好的事情,他点点头,“我先去看下张队,然后再去找你。” “好的,早去早回,等你吃晚饭。” 坐在留置室的河马,神情落寞,哭哑着嗓子回答同事的问题。 那是他,最后一次与猴子交谈。 正规走着流程的同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还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敲门半天没人应答,忽然收到短信,说门没关,自己进来。然后我拉开门,里面黑乎乎的,我觉得奇怪,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按了电灯开关,然后我就被震飞了出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请节哀……” 死者王展鹏,男性,三十二岁,死亡时间在2018年2月4日晚间19点至20点。 尸体上可以见到程度不同的皮肤组织烧伤,组织 水分消失,蛋白凝固,组织变硬变脆发黑,出现炭化。 炭化组织,由于极度干燥收缩,皮肤完全裂开,形成类似切创、砍创或挫创助裂口。而由于组织收缩,四肢屈肌缩短,关节屈曲的缘故,整个炭化后的尸体形成斗拳状的姿势。 血液中含有大量一氧化碳,尸体出现喉头、气管、支气管粘膜充血、水肿或形成水疱,内脏器官充血、水肿、出血,脂肪变性、坏死,死后硬脑膜外血肿。 由于尸检结果显示死者呼吸道内未见烟灰、炭末附着等情况,目前怀疑他杀。 “你在到达死者家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见河马看完尸检报告后,他询问着信息,想要为破案找到点蛛丝马迹。 迟疑着摇头,他双眼充血,双拳紧握,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架势。 在文件夹里抽出一个密封袋,被火烧去一大半的纸张上扭曲的写着几个大字:正义女神永在。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像是有枚□□在脑袋里炸出火花,河马压抑的快要喘不过气。这是什么意思?回想起近几个月发生的种种事情,似乎牵连在一起就是这么一句话。 如果张队跟胡月没有造假,就不会出事,如果猴子得到消息时,第一时间上报也许就不会死。前天偷窥的人,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慌张站起身,河马惊慌失措的大叫,“是他,一定是他!杀人凶手!” 同事也站起身,激动万分的问道:“是谁?” “那个偷窥者,一定是他!” “偷窥者?” 简单介绍了一下前天在楼梯道发生的事情,同事一一记录在案并抬头望了眼河马身后的玻璃,里面站着一群人。 警长朝身边的警员点点头,对方领命去了监控室调查情况。大约十五分钟后,拿着放大复印好的照片,警员回到留置室。 “送去辨认。” 拿到最新资料的同事递给河马,指认道:“你说的可是这个人?” 盯着图片看了许久,他摇摇头,愤恨不已,当时要是追上去就好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样! 无奈的叹气,把所有资料都收录好,“感谢配合,你先回去吧。” 警长走之前同警员说道:“让他休假,暂时别来上班了,后续有任何情况,让他随时来报道。” “是!” 29.别怕 “你不能这么下去了,你是不是疯了?” 隐匿于郊区的一栋别墅里,有个杵着拐杖的中年人张牙舞爪的大吼大叫,深陷于沙发内的年轻人低着头,未曾回答。 年轻人眼眶内凹,瘦成皮包骨头,松弛的肌肤贴合在骨骼上,显得无比落魄。他的双手被麻绳捆绑住,内侧磨破出血,但他仍旧努力摩擦着绳索,企图获得自由。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视机发出微弱的光线,上面报道着每日最新新闻,放火杀人。整个x市都在寻找一个隐形的杀人犯,城区似乎进入一层烟雾中,人心惶惶。 中年人指着闪烁不定的电视屏幕,气虚不稳的质问道:“是不是你?”他的脸色蜡黄,胸廓剧烈起伏,怒气都让人觉得力不从心。 被质问的年轻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点头也不摇头。 两个人相互对峙许久,最后中年人似乎崩持不住,哽咽着摇头。他的眼里含有悲伤跟悔恨,“一步错步步错啊,小琦。你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 小琦? 站在门外想要敲打房门的冷秦,呆愣住了。莫名其妙收到金玉短信时,他以为是玩笑,抱着侥幸心理跑到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古琦吗? 手机一直固定在拨号键,她下意识的选择了关机。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栓,发现门没锁,开门时霉味扑面而来。 嘭—— 看见来人是谁的古琦蹭地站起身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桌上堆积的杂物被他撞到在地。金玉转头看见冷秦,稍微松了口气,艰难的走到目瞪口呆的冷秦旁边,拍拍她的肩膀,准备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墙壁上贴满着素描纸,清楚画着各式各样的案发现场,偌大的书桌上也摆放着制作细致的模型。 冷秦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古琦面前的,思绪很乱,“……为什么?”她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他,却被他的反应惊骇的缩回手。 尖叫声挥动胳膊,古琦像个受到刺激的孩童,浑浊的瞳孔还带着泪光。蜕皮的双唇上下蠕动,忽而惨叫忽而傻笑,蓦地,他扑上冷秦。 “杀了我……杀了我……” 看她惊慌失色的一动不动,古琦火急火燎的东张西望,跪爬着,依靠肘部力量移动到柜子旁边,撑起身。拉开尘封许久的抽屉,取出一把刀。 兴奋不已的塞进冷秦手里,他瞪大眼睛激动不已的喊道:“杀了我,快,刺进这里。”指尖定在颈动脉的位置,他焦急的嘶吼。 受到惊吓的冷秦咣当一声扔掉手里露出杀意的刀柄,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嘴里不断喊着金玉的名字。 望着地面失神的古琦缓缓蹲下身体,朝着崩溃边缘的冷秦微微一笑。在金玉破门而入的瞬间,他将刀柄刺进自己的身体。 尖叫着惊醒过来,冷秦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手边摆着一封信件。 我想到一起凶杀案。 我,光光的躺在床上,没有动。 不能确定这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如果这是幻觉,那大概太多真实了一点。 躺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情,也很想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想我?舅舅帮我关上了房门,他似乎总是很疲惫,所以我让他好好去休息。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休息,因为我还要等你,所以不能倒下的。 虽然我心脏跳动地厉害,但是我憋着一口气没动。 因为我的脑海里有一个片段。 带有齿轮的水果刀在我发声那瞬间刺进我的颈脖,我会本能的捂住出血点,嘴巴蠕动却没有声音,眼皮不断上翻。 我会在一分钟内变得毫无血色,床垫会吸收掉我的血液,没有人会发现我死了。 现在的气温是个位数,我大概会在死后一周左右被人发现,身上出现灰白色水泡,腹部鼓起出现绿斑。或者会有很多蝇蛹出现在我的身上,蛆虫会吞噬掉我的颜面部,我会散发出刺鼻的氨气味。 我好想你,到死都在想你。 古琦。 这封信件没有显示出自哪里,上面带着难闻的气味,冷秦认识字迹,是他写的。重重砸进被窝,冷秦望着天花板发呆,心脏同样跳动的厉害。 时间的每分每秒都压抑着她,距离天亮总是那么遥远,不然她应该已经上了飞往l国的飞机,寻找让她安心的理由。 “很抱歉,我们没有这个病人。” 冷秦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还是真实的笑话。 人间蒸发的金玉跟古琦,真的人间蒸发了。 漫无目的的走在l国的街头,被来去匆匆的人撞地东倒西歪,拖着便携式行李箱,冷秦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回去吗?心里缺失一块,放不下。留下来?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报警吗?异国他乡,语言不通,都是假的!假的! 双腿像是失去支撑,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泪水不争气的往下掉,她讨厌哭,非常讨厌。只是这瞬间,她真得好想哭,放肆的哭,歇斯底里的哭。 “为什么哭?”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冷秦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入目的是疲惫不堪的男人,她一心想找的男人。不顾别人探究的视线,她抓住他的双腿,哭的很大声。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古琦木然的再次询问,“为什么哭?” 她回答不出来,就是想哭,继续哭。 等坐到路边露天咖啡屋时,冷秦还在抽抽噎噎,古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微眯的双眼露出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们去哪儿了?”过长的刘海遮挡住她的表情,让人看得不够真切。 “回家。”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你当我是什么?”双手紧紧攥住,冷秦试图平息自己的愤怒。 “礼物喜欢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像是导火线,闷在心头的恐惧跟怒意瞬间炸裂。 温热的咖啡弄脏了古琦雪白的衬衫,下颚不断滴落更多的污渍,隔壁桌的顾客都惊呆了。又在下一秒,冷秦起身跑到他面前死死抱住他,勒的他快喘不过气。 轻拍她颤动的后背,还是那句耳熟能详的话语。 “别怕。” 30.你不信我 窗外阴雨绵绵,明明上分钟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下起雨来。冷秦以一种固定姿势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古琦坐在距离她三四米的地方望着她,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大概是在比赛吧? 她憋着一口气不想主动开口,虽然心焦的厉害,但是她不想做首先服软的那个,她觉得没出息。然而古琦呢?他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主,现在更是如此。 如同千万只蚂蚁攀爬在后背,仰起下巴的冷秦受不了那道灼热的视线,猛然回头。 一股酸意涌上心窝。 吧唧—— 布满灰尘的地板晕染出黄豆般大小的湿痕,她没有感觉,古琦却听得清楚。 孱弱的身体像是受到重创,他脸色顿时血色尽失,干巴巴的皱在一起。胸廓剧烈起伏,呼吸反倒越加稀薄,摇摇欲坠般往冷秦走去。 被模糊掉视线的冷秦就感觉他的靠近,身影摇摇晃晃,她死死抿着嘴,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欲望,不动,就是不动。 直到—— 古琦抓着她的裤脚倒在她的面前,冷秦感觉血液从脚底开始凝结,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蹲下身体环抱住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又何为而做。 安顿好他后,冷秦蹑手蹑脚的观察起所在的屋子,阴暗又潮湿。如果不是床头柜上摆放着过去的照片,她看见了金玉年轻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呆在一间废弃屋里。 墙缝里布满蜘蛛网,看哪儿哪儿都是厚厚一层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大概是他小时候的家吧?冷秦猜测着。 反复按了几下墙壁上的按钮,没有灯,只有一盏摇曳着微弱黄光的烛火。她犹豫不决的望了望沉睡中的古琦,咬咬牙,举起烛台准备仔细了解一下他的过去。 “咳咳……” 吃力推开一扇木门,扑面而来的粉尘刺激着她的鼻腔,冷秦忍不住掩鼻轻咳,脸涨的通红。尽力压抑住想要距离咳嗽的心思,她回头望着半掩着的房门,担心吵醒他。 微弱的烛光随之摇晃,险些被气流熄灭,冷秦连忙用手护住火苗,侧身走了进去。 轻扯下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蜘蛛网,她有些害怕,忐忑不安的挪动着脚步,明明这般小心,仍是双腿虚软的被什么东西给绊倒。 手里的烛台跟着一起掉到地上,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黑乎乎的一坨东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索到一块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瞧,她惊恐万分的尖叫出声。 老……老鼠! 她害怕的后退,黑暗中撞倒了东西,砸在她的身上,又是一阵尖叫。 听令哐啷一阵后,冷秦艰难无比的扶着墙站起身,想要出去时摸到电源开关,居然亮了。 白炽灯将狭小的房间照得透亮无比,甚至连口吐白沫的死老鼠生前痛苦狰狞的模样都让人看得清楚。 出现裂痕的木桌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学试剂跟实验器材,还有大小不一的手办人偶,用大头钉钉在墙上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着看不懂的方程式。 尽力避开死去不知多久的老鼠,冷秦眯着眼睛靠近神秘的书桌,本能的研究起上面的内容。她的药理学跟生物化学学的很烂,但是某些特有的方程式还是略知一二的。 莫名感觉到不安,包括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手办,总觉得心底毛毛的,似乎发生过什么。 捂住快速跳动的胸口,冷秦轻手轻脚的捡起掉在地上的烛台,刚准备退出房间,就听见一阵粗嘎的呼吸声从身后方传来。 神色陡然一紧,她紧张不已的站直不动,不敢回头。都说,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肾上腺会分泌大量激素,促使人类的脑神经更为清楚。 “你都知道了?” 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古琦低着头,小声说着。 背对着他的冷秦紧紧握住手里的烛台,她心里不断算计着情节演变,甚至想到,以什么样的角度出手,可以最快速度击倒他,而且不伤得厉害。 抽气声微微响起,冷秦紧张到手指抽筋,冷汗从脸颊顺势滑到颈脖,她有想过崩溃。半晌后,他却说了一句让她感到羞愧的话。 “你不信我。”